孕期的體重像漲潮時的海水，無聲無息卻不容忽視地包裹上來。

　　顧越昭扶著後腰，站在市中心的婦產醫院電梯裡，透過電梯裡模糊的倒影，看著自己隆起的弧度。

　　「到底還是胖了。」

　　六個多月的肚子像揣了個沉甸甸的小西瓜，壓得腰椎一陣陣地泛著酸。

　　電梯門叮一聲滑開，賀祁的手已經穩穩托住了她的肘彎，另一隻手自然地護在她腹側，形成一個牢靠的支撐圈。

　　「慢點，我們不著急。」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安定感，拂過她耳畔。

　　他今天穿了件質地柔軟的深灰色羊絨衫，袖口隨意挽起，褪去了幾分平日在生意場上令人望而生畏的冷硬，隻餘下純粹的專註。

　　顧越昭側頭看他的臉，心底那點因身體不適而生的煩悶，被這無聲的守護悄然熨平。

　　產檢流程他早已熟稔於心。

　　B超室外等候區的沙發柔軟，賀祁隻坐了半邊，身體微側，將顧越昭圈在裡側，隔絕了走廊偶爾穿行的各種病人的身影。

　　護士叫號的聲音響起，他幾乎是同步地，小心翼翼地扶著顧越昭起身。

　　「到我們了。」

　　賀祁掌心始終虛虛護在她腰後，彷彿她是一件需要輕拿輕放的稀世珍寶。

　　診室裡冷氣充足，儀器泛著金屬的寒光。

　　顧越昭已經習以為常，自然而然的躺上檢查床，微微撩起衣擺，露出圓潤的腹部。

　　「爺爺說，賀家的醫院雖然合格，但月份越大，越需要去更大的醫院檢查，以便確認你和孩子沒有任何疏漏。」

　　提到賀老家主，顧越昭的笑容淡了幾分。

　　賀祁也看得出來，便沒有繼續說了。

　　很快，她的皮膚被撐得薄而透亮，淡青色的皿管脈絡清晰可見。

　　冰涼的耦合劑觸碰到皮膚的瞬間，她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賀祁立刻握住了她放在身側的手，溫熱的掌心包裹住她微涼的指尖，力道很穩。

　　「夏天涼一下，沒事滴。」

　　他低聲說，目光卻緊緊鎖在對面牆上的顯示屏。

　　屏幕上，一團模糊卻充滿生命力的影像在羊水的包裹中輕輕浮動。

　　小小的拳頭偶爾揮舞一下，小腳丫蹬踹著。

　　醫生移動著探頭，熟練地測量著各項數據。

　　「寶寶很活躍啊。」

　　醫生笑著，指著屏幕上某個跳動的亮點。

　　「看，心跳強而有力，像匹小馬駒。」

　　賀祁握著顧越昭的手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下。

　　他傾身向前，幾乎要貼到屏幕前，深邃的眼眸裡映著那片跳動的光斑，專註無比，喉結無聲地滾動。

　　他沒有說話，隻是那緊抿的唇角和眼底驟然迸發的柔光，洩露了所有初為人父的悸動與珍視。

　　瞧出他開心，顧越昭也更高興。

　　腹中小傢夥又一次有力的胎動傳來，彷彿隔著肚皮在與父親無聲呼應。

　　「還有幾個月才可以和她見面呢！」

　　顧越昭指尖在他掌心輕輕撓了一下，換來他一個迅速回望的眼神，那裡面盛滿了未及收斂的、純粹的光亮。

　　檢查結束，賀祁立刻抽過紙巾，不是遞給顧越昭，而是俯下身，極其自然地、無比輕柔地擦拭掉她腹部的耦合劑。

　　他的動作細緻得像在擦拭一件名貴的瓷器似的，小心翼翼，避開了所有可能引起不適的區域。

　　擦凈後，又細心輕柔的將她的衣擺整理好，拉平每一絲褶皺，才扶著她慢慢坐起身。

　　整個過程讓旁邊一圈年輕的小護士看得羨慕不已。

　　羨慕是必然的。

　　因為賀祁帶著一種習以為常的熟稔，每一次都讓顧越昭心尖微顫，連她自己都心動了無數次了。

　　取葯時，賀祁更是將無微不至演繹到了極緻。

　　顧越昭剛在休息區的沙發上坐穩，想開口說自己去，他已擡手輕輕按在她肩頭。

　　「乖乖坐著，我去。」

　　他高大的身影穿梭在取葯窗口前，耐心地核對每一種孕期維生素和鈣片的名稱、劑量，對藥劑師溫和卻條理清晰的詢問，完全不像曾經待在部隊裡的嚴肅版賀祁。

　　回來後，手裡除了葯袋，還多了一杯溫度恰好的溫開水。

　　他確認了溫度，才遞到她手裡。

　　「走吧，回家。」

　　顧越昭幸福滿滿的點了點頭：「好。」

　　不一會兒，兩人便有說有笑的回到賀祁位於市中心的頂層高級公寓。

　　門一開，玄關處瀰漫的卻不是熟悉的、令人放鬆的香薰氣息。

　　空氣裡沉澱著一種陌生的氣味，瞬間收緊了顧越昭的呼吸。

　　果不其然，賀老爺子端坐在客廳中央那張寬大的太師椅上，穿著盤扣的深色唐裝，手裡拄著一根烏木拐杖，龍頭雕刻得猙獰威嚴。

　　他像是等了很久，又像是剛剛坐定，背脊挺得筆直，眼神如鷹隼般銳利。

　　在賀祁扶著顧越昭換鞋的瞬間，便精準地掃射過來，最終沉沉落在顧越昭高高隆起的腹部。

　　「回來了。」

　　老爺子的聲音像砂紙打磨過桌面，十分滄桑沙啞，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爺爺。」

　　賀祁神色如常，扶著顧越昭的力道卻未減分毫，聲音平穩地應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顧越昭也低聲喚了句爺爺，臉上努力想擠出一點得體的笑容，但腹部的沉重感和老爺子身上散發出的無形壓力，讓她嘴角的弧度顯得有些僵硬。

　　賀祁敏銳地察覺到她身體的瞬間緊繃，手臂更緊地環住了她的後腰，幾乎是半抱著將她帶到客廳沙發邊，避開老爺子正對面的位置，讓她在側面的單人沙發裡穩穩坐下，腰後立刻被塞進一個柔軟的靠枕。

　　「產檢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