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咆哮著讓蘇艾滾，也無法冷靜的為上輩子的自己和樂樂出一口氣，哪怕是硬氣的說出離婚兩個字。

　　他追求了兩輩子的執念，也終將伴隨他一生，上輩子紀陽死而不得的東西，他這輩子已經擁有了。

　　他自己都厭棄這個卑微的自己。

　　但又不得不承認，最後不能離開蘇艾這個念頭，壓下了其他的所有。

　　他一邊背叛上輩子的自己，他一邊享受著蘇艾的愧疚和彌補。

　　他沒有資格代上輩子的自己說原諒，可竟然也不想為了上輩子的自己討個公道。

　　他甚至卑劣的想，那些事情這輩子都還沒發生，一切都已經變了，他不應該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去為已經死亡的自己討個莫須有的公道。

　　他不在乎對不對的起自己，可他無法面對什麼也不知道的樂樂。

　　所以他一邊鞭笞自己，一邊想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

　　但是腦子裡又有一個問題，迫切的想要問蘇艾。

　　他想知道，這一切的好，是源於愛，還是源於愧疚和補償？

　　眼神又落在那一沓子的紙張上，什麼通知書。

　　什麼存款單。

　　還不明顯嗎？

　　那是補償。

　　紀陽諷刺的笑。

　　他想殺了這個卑微的自己。

　　上輩子的他甚至是已經為此付出了生命，而這輩子的他還在糾結，蘇艾到底愛不愛自己。

　　可笑。

　　太可笑了。

　　賤不賤啊紀陽。

　　你好賤啊。

　　沒有一絲髮洩，所有的情緒都向內了，將紀陽一遍遍紮死。

　　將手裡的書，輕輕的搭在臉上，蓋住通紅的眼睛，有眼淚從眼角滑落鬢角，又迅速的消失不見。

　　良久，等到蘇艾洗碗出來，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心尖不可抑制的疼了一下。

　　沉默是一把雙刃劍，將兩人都刺的遍體鱗傷。

　　「紀陽。」

　　蘇艾在紀陽腿邊蹲了下來。

　　「你有什麼情緒別憋在心裡。」

　　「好嗎？」

　　「你想說什麼，想做什麼，想要什麼，你都跟我說。」

　　「別這樣……」

　　這樣沉默不語的紀陽，比崩潰的紀陽，還讓蘇艾心疼。

　　因為那些負面的情緒，壓抑的所有，都好像是萬把利刃，向內將紀陽撕扯成碎片。

　　紀陽卻放下書，露出一雙微紅的眼睛，看著蘇艾。

　　隨後將錄取通知書和存摺，全都放進蘇艾手裡，跟蘇艾說了第一句話，沙啞卻堅定：「他不需要補償，樂樂也不需要。」

　　他指的是上輩子的紀陽。

　　死了就是死了。

　　消失了，再也不會有了。

　　即便是重生了，他也不是原來那個死了的紀陽了。

　　他們不需要任何補償，什麼也補償不了，特別是金錢。

　　蘇艾想了想，把存款單留下：「這個我拿著，通知書給你。」

　　「不管怎麼樣，不要和自己的前途過不去。」

　　「你以後要成為一個很有名，很有名的醫生。」

　　「這是你的理想。」

　　既然紀陽沒把自己掃地出門，這個存款單，他要不要意義也不大。

　　「出去走走，也許許多事情，慢慢的就有了答案。」

　　「別讓自己難受。」蘇艾其實真的更想紀陽哪怕跟自己鬧一場呢。

　　哪怕是離婚呢，哪怕是發瘋呢，她都能受著，她活該。

　　可是，紀陽從來不會傷害別人，他永遠是向內的。

　　如此負面的情緒，他該如何消化，他現在整個把蘇艾給擋在心門外，不聽，不看，不應。

　　紀陽看著那個通知書良久，最後還是拿了起來，準備出門。

　　蘇艾也跟著起身，拿起鑰匙：「我送你去。」

　　「不。」

　　紀陽大跨步走出門外，坐上車，就那麼站在這，看著窗外不停倒退的風景。

　　這讓他想起來，當初蘇艾剛重生回來的時候，趕走了後座的一群小混混，躺著讓他去醫院。

　　那時候差不多也是這樣的風景。

　　他一路上都看著窗戶。

　　蘇艾以為他在看風景。

　　實際上，他在看玻璃上的她，看了一路。

　　下了車，看到繁華的街道，也能想起來她忙忙碌碌，或者是拉著自己開心的身影。

　　滿腦子都是蘇艾，滿腦子都是蘇艾。

　　紀陽最後在路邊狼狽的蹲下喘息，他的人生已經被蘇艾佔據的完完全全了。

　　全是蘇艾。

　　全是蘇艾。

　　紀陽覺得這樣是不對的。

　　他目光看著手上的通知書。

　　也許，他該做一些別的什麼，找找自己的人生除了蘇艾還有什麼。

　　交給時間，也許將來，他也不會那麼糾結蘇艾了。

　　他不應該什麼也不做，他應該試試，能不能將蘇艾從自己的世界中剝離出去，一點點沉默而堅定的讓她消失。

　　蹲在地上緩了一會兒，紀陽重新站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蘇艾的錢給的足夠充足，所以這邊在了解了一下紀陽的學歷，考試了一下之後，就帶著紀陽順利入學了。

　　在被問及要不要住校，住宿舍的時候，紀陽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太亂了，蘇艾就像是毒，讓他沾染了就沒辦法思考。

　　暫時在宿舍住一段時間也是可以的。

　　都捐了這麼多錢了，紀陽自然是不需要再掏宿舍費了，直接被分了宿舍，分了班級，一切都弄妥當了。

　　讓紀陽明天直接來上課就行了。

　　現在已經第二學期了，給紀陽發了書，但有些跟不上的內容，需要他自己學，可以找老師問。

　　統一口徑，對外就說紀陽有事請假了，所以現在才去報到。

　　紀陽對那些人道謝之後，這才拿著書什麼的回家。

　　他得回去收拾幾件衣服。

　　可能是到了學校，感受了氛圍，加上自己手裡這沉甸甸的書本，紀陽發現自己心裡竟然還真的是輕鬆了一些。

　　沒有那麼壓抑了。

　　他似乎確實應該找點事情做做了。

　　至於樂樂？

　　交給蘇艾吧，蘇艾會對他好的，也能照顧好他，沒什麼好擔心的。

　　紀陽回去把這件事情一說，樂樂果真沒表現出什麼來。

　　隻是問紀陽：「那爸爸我要是想你了，我能去學校找你嗎？」

　　「那你每天還回來吃飯嗎？」

　　「我可以給你送飯嗎？」

　　紀陽平靜的說道：「學校不能住在外面，也不能送飯。」

　　「但你可以來看我。」

　　「我周末也會回來看你的。」

　　「好誒。」

　　「爸爸你好好上學。」

　　「能不能替我把學也上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