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保國瞬間炸了：「他們敢！」

　　「肯定敢的。」

　　「畢竟你看你老了，和奶奶也是一樣的。」

　　「沒有牙了，手腳也沒有力氣了，隻能沒有尊嚴的活著。」

　　「到時候他們都正值壯年。」

　　如果是以前，蘇艾跟紀保國說這些話，他真的可能會不屑一顧，但是現在，他好像察覺到自己在逐漸老去。

　　而蘇艾說的這些話還真的是讓他有些心慌。

　　蘇艾卻站起身，聳聳肩，直接走人了。

　　後來紀保國自然是沒有給老人剪指甲的。

　　他現在看到自己的媽媽都嫌棄的要死。

　　嫌棄他花白的頭髮，嫌棄她沒有牙齒的嘴巴，吃個東西隻能在口腔裡來回翻滾上無數遍。

　　討厭她行動不便，甚至是會沒辦法完整的把飯菜放進嘴巴裡，而低落在餐桌上。

　　討厭她控制不住自己，甚至是會大小便失禁，把到處都弄得臟髒的。

　　所以他不可能靠近自己這樣的媽媽。

　　隻有蘇艾和紀陽兩個人，親力親為除了做吃喝之外，大多數都是兩人在伺候老人。

　　同時跟在一起的，還有樂樂。

　　「媽媽。」

　　「嗯？」

　　「我以前也像是老奶奶這樣，隨地大小便，而且每天都把衣服弄得臟髒的嗎？」

　　蘇艾點頭。

　　「當然。」

　　「你拉的次數，比老奶奶可多多了。」

　　「但是照顧你的這些工作，不是我完成的，是爸爸完成的。」

　　「老奶奶每天還隻有一次粑粑，而你我的寶貝，你剛出生的時候，哪天不換個好幾次尿布？」

　　紀樂樂不說話了。

　　隻是沉默的看著爸爸。

　　然後繼續跟著老奶奶一起曬太陽。

　　每天有各種好吃的投喂著，楊桂華覺得自己真的很開心。

　　每天睜開眼，她吃到了好多好吃的。

　　「哇，今天是小餛飩。」

　　「好好吃。」

　　「還有雞湯。」

　　「我可以吃一個雞腿嗎？」

　　「好吃的雞腿。」

　　「給小國。」

　　「不，給陽陽。」

　　「給嬌嬌。」

　　在空氣中夾來夾去，楊桂華突然又笑了起來。

　　除了蘇艾一家人吃的安生之外，在場的每個人都覺得氣氛壓抑，不想和老太太坐在一個餐桌上。

　　但是又不得不坐。

　　吃了飯周清紅又去洗碗，給老人洗衣服。

　　蘇艾他們照顧起居，卻不是讓這些人當甩手掌櫃的。

　　紀保國也沒逃的了，得推著老太太去曬太陽。

　　隻是不知道怎麼搞的，老太太突然非要騎大馬，最後紀保國自然是被按倒了。

　　蘇艾隻有一個目的，媽還是你的媽，你也得出力。

　　老太太最喜歡紀保國做的蔥花餅，鬆軟的，老太太總說好吃。

　　每天早晨都要吃。

　　就這麼，老太太半輩子沒吃過的好吃的，這小小的半個月，都嘗了個遍。

　　那天早晨一起來，蘇艾就覺得楊桂華突然特別的精神，連眼睛都有神了。

　　蘇艾心裡頓時就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接著就覺得今天老太太思維特別清晰，往常感覺對紀保國他們時不時的親近，但是今天卻沒看他們一眼。

　　早餐吃的是砂鍋瘦肉粥，還有紀保國做的蔥花餅。

　　紀陽給楊桂華剝了一顆雞蛋。

　　楊桂華拿在手裡，沒有著急吃，突然神情有些恍惚的說道：「那時候，你們兄弟姐妹幾個都小，家裡也窮得很，家家戶戶都吃不飽。」

　　「就這麼一個雞蛋，還是我生了孩子好不容易換來的，補身子的。」

　　「但是當時啊，這個雞蛋一剝開。」

　　最開始大家還不知道楊桂華在跟誰說話，後來大家就明白了，她在跟紀保國說。

　　「你們兄弟姊妹幾個都圍在我床前，眼巴巴的看著我。」

　　「你們沒吃過雞蛋。」

　　「你說，媽，這個雞蛋好不好吃？」

　　「能不能讓我聞聞？」

　　楊桂華臉上掛上了一絲清淺而平和的笑意：「我說好吃。」

　　「然後一個雞蛋，足足掰成了好幾半，給你們吃了。」

　　「當時小國你說，媽，等我長大了，一定有出息，一定掙錢，天天讓你吃得上雞蛋。」

　　「天天吃。」

　　「後來，你沒能給我一顆雞蛋，但是你給我拿回去過一塊蔥花餅。」

　　「還是為了讓我給你弄些錢，娶媳婦兒。」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

　　說到這，楊桂華又看向紀陽說道：「林芝是個好孩子。」

　　「跟著你，這輩子真是倒了大黴了。」

　　「陽陽你也沒照顧好，嬌嬌也被你教成這個鬼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紀保國這一刻突然沒有勇氣說些什麼。

　　這會兒的媽媽彷彿是變成了那個年輕的，能頂起一個家的媽媽。

　　說一不二的媽媽，讓他有些不敢造次。

　　「人都是會老的。」楊桂華嘆了一口氣：「你造的孽，也都會在你身上一一應驗。」

　　「你好自為之吧。」

　　今天早晨楊桂華沒有再吃那個蔥花餅，隻是吃了紀陽剝的雞蛋。

　　「陽陽，陪奶奶出去走走吧？」

　　「小艾和樂樂也來？」

　　「好，奶奶。」

　　結果跟著一起出去了之後，楊桂華說要去看看紀陽的媽媽。

　　蘇艾他們又帶上了紙錢什麼的，去了墳地。

　　墳在一個小土坡上，楊桂華已經走不動了，是紀陽把她背上去的。

　　坐在林芝的墳前，楊桂華呼吸已經有些重了。

　　蘇艾默默的幫忙清理著墳上的草。

　　「陽陽，你媽當時還給你留下了不少東西，在這。」

　　「看到那個彩色的石頭，奶奶就在那個石頭下埋著，等下回去的時候，就把它挖出來，知道嗎？」

　　紀陽眼睛微紅，卻鄭重的點點頭：「我知道了奶奶。」

　　「乖孩子，別哭。」

　　「奶奶都活這麼大歲數了，足夠了。」

　　「臨死前能看到我們陽陽，奶奶也算是沒什麼心願了。」

　　「等奶奶死了，把奶奶也埋在你媽身邊，奶奶到地下，再去給你媽媽道個歉，是我沒教好兒子。」

　　紀陽搖了搖頭，發不出一個字。

　　「小艾啊，是個好孩子，我看得出來，真是個好孩子。」

　　「對你和樂樂那是掏心掏肺，對我這個老婆子也沒話說。」

　　「陽陽啊，你可一定要對小艾好。」

　　「不要變成你爸爸那樣的人，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