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憑這一句話，陳隊長的瞌睡可都被嚇跑了。

　　昨天是他守的夜，但他居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陳隊長趕緊從睡袋裡鑽了出來，一邊套外套，一邊急促地問道：「你醒來多久了，什麼時候發現他不見了？」

　　「我也就前幾分鐘才醒，我想去倒點水，就看到地上的睡袋空了。」裴念亦是著急得不行，「還有，小茹也不見了……」

　　陳隊長的眼神一凜，從他們入山起，雖然是危險重重，但好在所有隊員都沒有什麼大事。

　　偏偏就這麼一個晚上，兩個人都失蹤了。

　　他眉頭緊鎖，環視屋內一周，又問道：「楚遙呢？」

　　屋子裡隻有他和裴念兩個人，難道楚遙也不知去向了嗎？

　　「她去追查外面的痕迹了，我過來叫你。」裴念解釋道。

　　他發現何楷彥不見後，第一時間就去確定了楚遙的安全。

　　楚遙雖然比以往睡得沉了些，但身體沒有什麼大礙，也沒有受傷。

　　正當裴念打算來喚醒陳隊長的時候，楚遙突然發現了地上殘留的痕迹。

　　「地上？」陳隊長低頭看了一眼。

　　儘管在深色石闆的襯托下，那些痕迹非常不顯眼，但仔細觀察一會兒，便會發現地闆上散落著一些碎肉和半透明的紅色液體。

　　以及，一些斷斷續續的白色印記，像是用某種尖銳物質在地闆上刻下的痕迹。

　　「應該是楷彥留下的。」裴念說道，「我們身上都帶了匕首，他應該中途醒了過來，然後才用刀尖在地上留下痕迹。」

　　「你昨夜有醒來過嗎？」陳隊長詢問道。

　　但很快，他就想起了昨天的那件怪事。

　　連他都被拖入了夢境，更別說已經睡熟了的裴念他們了。

　　果不其然，裴念隻說了「沒有」。

　　陳隊長又俯下身，觀察著地上的那些蹤跡。

　　會是野獸嗎？

　　不，就算是黑熊或是老虎、狼之類，地上也應該留下爪子的痕迹才對。

　　而且，那些動物的智商都不高，如果是將他們視作了食物，怎麼會單獨將其中兩個人叼走，又把剩下的人留下呢？

　　難道是外面的青銅像？

　　青銅像的確會自行活動，而且它們的內裡就是一些像碎肉塊似的東西。

　　但那些青銅像也無法免疫月光帶來的昏睡作用，到了夜晚，根本不可能闖入他們所在的石室。

　　是山裡的其他人類、鬼魂、邪祟，又或是……

　　「我回來了。」

　　楚遙推開了石門，她的話語也打斷了陳隊長的思緒。

　　「你發現什麼了，說說看？」陳隊長立即追問道，「看到他們倆了嗎？」

　　楚遙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外面有兩條拖行的痕迹，分別通往不同的方向。從液體的乾涸情況來看，兩次拖行之間隔了至少半個小時以上。還有一點，何楷彥應該是清醒狀態被拖走的，而小茹不是。」

　　換句話說，帶走他們倆的那個人，或者說那個東西來了兩次，每次都拖走了一個人，且將他們帶往了不同的地方。

　　之所以楚遙能分辨出哪條痕迹是何楷彥的，是因為兩人的體重有著一定的差距。

　　雖然何楷彥算不上壯碩，但他一米八的身高擺在這裡，就註定比小茹重得多。

　　而何楷彥那邊的痕迹明顯要更多、更繁雜一些，也不是一條直線，說明他嘗試過掙紮。

　　小茹則恰恰相反，要麼她仍處於睡眠之中，要麼她就是被嚇暈了。

　　「你。」陳隊長點了點裴念，「和我一起去找何楷彥。楚遙就留在這裡吧，以防萬一，如果你遇到危險了，就用這個。」

　　他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來幾個手腕那麼粗的直筒，裴念掃了一眼，略微驚訝地說道：「陳隊長，你還帶了這個，怎麼不早拿出來？」

　　那是一種攜帶型的信號彈，隻要拉開最下端的引線，就能將信號彈發射到天空。

　　「你以為這東西很多嗎？都是留到最後，實在沒辦法才用的。」陳隊長白了他一眼。

　　他帶了五個，給裴念一個，楚遙兩個，他自己也拿了一個。

　　剩下一個，留著以防不時之需吧。

　　「我要去找小茹。」楚遙堅決地說道。

　　陳隊長的安排，其實是為了保護她。

　　他們隻剩下了三個人，單獨出行太過危險，而兩人一隊，註定會有一個人被留下來。

　　那這個人，自然是在陳隊長眼中力量比較薄弱的楚遙。

　　「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陳隊長不自覺將聲音拔高了一些，「我知道，你們對同齡人都是有感情的。她一個小姑娘消失了，誰不擔心？我要是有三頭六臂，我也肯定會去找她。但是，我們是一起進的山，我隻能先考慮你們的安危。」

　　他嘆了口氣，說道：「至於……別的什麼人，等我和裴念回來了，若是天色還早，我們會去試試的。」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楚遙冷靜地說道，「即便我現在答應你們，我會留在屋子裡。等到你們走了，也沒人知道我會去哪裡，不是嗎？」

　　「你！」陳隊長氣急，卻也對這個可以當他女兒的少女說不出什麼重話。

　　他擺了擺手，粗暴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嘴裡還忙不疊地念叨著，「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一片好心，全被你們當了驢肝肺。你說得都對，我管不了你，你出事了，我也管不了你！」

　　他將背包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又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裴念，發問道：「你走不走？你也有什麼狗屁理由？！」

　　裴念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趕忙辯解道：「沒有沒有，我是準備去收拾東西。」

　　他的背包倒是一直都是準備好的，除了將一些重物拿出來，不需要過多收拾。

　　兩三分鐘後，裴念便跟著氣沖沖地陳隊長出了門，朝著那條留有雜亂痕迹的小道走了。

　　而楚遙什麼也沒帶，獨自走向了另一邊。

　　兩條雖然都是向上走的，一條卻從中間岔開了，而楚遙選擇的這條路愈發寒冷。

　　溫度驟降，大風呼嘯，再往前，可就是白雪皚皚的雪山了。

　　「竟然到了這麼遠的地方，還是雪山。」楚遙暗自想道。

　　她出來尋找小茹，的確不是意氣用事，而是為了探明真相。

　　既然小茹和何楷彥是在完全不同的狀態下被帶走的，且兩人最後被帶去的地點也不一樣，就說明帶走他們的那個人是認識他們其中的某個人的。

　　還有一種可能，兩個人他都認識。

　　想要弄清那個人的真實身份，隻找到何楷彥是不夠的，小茹亦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會是他們曾經見過的蘇恆嗎？

　　如果是他的話，確然認識小茹和何楷彥，地上那些殘渣也有可能是從他身上掉落的。

　　畢竟，他離完全異化，隻差最後一步了。

　　但這個答案很快又被楚遙否決了，因為蘇恆想要下手的話，昨天晚上才是最佳的時機。

　　雖然當時在場的人很多，但楚遙等人對薛家山的地形都比較陌生，他卻早已爛熟於心。

　　隻要他帶路時，多繞幾圈路，使得其他四人之間拉開距離，就可以輕鬆地將隊伍裡的某個人甩開。

　　再者，蘇恆的身體雖然異化了，楚遙卻看得出來，他除了多了幾分力氣，其實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

　　像是玄術之類的，他更是一竅不通。

　　他亦無法抵抗月光的詛咒，又怎麼會趁著夜色，跑到石室中擄走小茹和何楷彥呢？

　　然而，排除掉蘇恆這個選項，那有可能的人選實在是太多了。

　　就從楚遙能確定入山的人來說，在他們的隊伍裡，有中途退出的薛秋凝；而在小茹的隊伍裡，認識她的人就更多了。

　　除去下落不明的慕兒，還有登山社的社長和他的朋友、小趙、他們隊的嚮導以及一位陌生人。

　　楚遙輕輕晃了晃腦袋，將那些紛亂的思緒都撇在了一旁。

　　光靠想，是想不出答案的。

　　隻有找到小茹了，才會找到蛛絲馬跡。

　　為了驅除雪山的嚴寒，楚遙一邊前進，一邊周而復始地運行靈氣。

　　這樣一來，她的體溫就會一直維持在正常的溫度，靈氣運行到腿部，還會加快她的速度。

　　隻不過，靈氣用在此處，就無法兼顧天眼的功能了。

　　雪是不會停息的，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趨勢。

　　不多時，楚遙的衣服上都結了一層冰霜，她甚至懷疑，現在的溫度很可能已經達到了零下二十度。

　　普通人在這般寒冷的雪山行走，時不時還有凜風刮過，早就會被凍得失去意識。

　　而越是深入，楚遙越發確定，帶走小茹的人，一定是某個認識她的人。

　　因為，這條路通往的方向與裴念發現小茹的林蔭小道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蘇恆也說過，他們遇到雪崩以後，小茹滾下山崖，他們發現的屍體也正是在林蔭小道。

　　或許是小茹死在了那裡，才會一直徘徊，直到有人發現她。

　　帶走她的人，其實和蘇恆的想法是一樣的。

　　他們不想她親眼看到自己的屍體，更不想她發現自己的死亡。

　　腳下的痕迹越發雜亂了，每一條都通往不同的方向。

　　換做他人，可能會感到困惑，而楚遙看到這種痕迹後，愈發確定小茹就在這附近。

　　原因有二，其一，石屋附近的污跡還未完全乾涸，說明他們被帶走的時間其實不長。

　　就算那人的速度很快，但從他兩次痕迹的相隔時間，也能大概推算出它的速度範圍。

　　根據楚遙的估計，小茹也差不多是被帶到了這裡。

　　其二，則是和「此地無銀三百兩」是一個道理了。

　　隻需要簡單地反推一下，為什麼需要在此處留下通往各處的痕迹，就能猜出那人的意圖了。

　　為的就是迷惑來尋找人，不想被發現小茹真正的藏身之處。

　　楚遙向著四周望去，斜前方倒是有一片亂石，每一塊都有四五米高，組成了一片亂石林；而東南方向是個隱蔽的山洞，雖然有草叢遮蓋，卻瞞不了楚遙的眼睛。

　　還有一個地方，可以藏人，便是離楚遙有差不多三百米遠的一個大紅色帳篷。

　　那個帳篷應該是之前的登山者留下的，隻是不知道它的原主去了哪裡。

　　她正準備開啟天眼，耳畔卻傳來了一個極其輕微的聲響。

　　呯。

　　像是幾百米外的一顆玻璃珠掉在地上，很難引起人的注意，但楚遙的耳朵還是捕捉到了。

　　那邊，是東南方。

　　楚遙加快速度，朝著那個方向奔去。

　　那個聲音也越來越明顯，像是有節奏似的，一下又一下。

　　呯、呯、呯——

　　而楚遙也猜到了，發出了聲響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尋覓的小茹。

　　她應該是撿了些碎石子，敲擊著山壁，希望有人能聽到她的呼救。

　　但她沒有想到，這一處的山壁極其厚重，再加上風聲遮蓋，那聲音小得幾乎和不存在似的。

　　好在，過來找她的人是楚遙。

　　不過，往好處想，小茹既然能撿起石頭，就說明她的狀態還算健康。

　　手腳沒有受傷，沒有因失溫而昏迷，她的身邊也沒有其他人。

　　否則的話，她是做不到這般明目張膽地求救的。

　　走到山洞的跟前，楚遙才發現，除去外面的幾層野草，山洞的入口處也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

　　那石頭長得嶙峋怪異，光是打量幾眼，就知道份量肯定不在千斤以下。

　　畢竟這塊石頭和「圓潤」二字搭不上邊，推肯定是推不了的，若是搬或是挪過去，也起碼得有二十多個成年男性。

　　楚遙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石頭兩眼，僅憑人類的力氣，不太可能將石頭搬到山洞口。

　　那麼，如果是藉助其他的力量呢？

　　她取出一張符紙，端端正正地貼在了石頭的正面，然後耐心等待了數分鐘。

　　無事發生。

　　果然，引雷的符紙在這裡是不起作用的。

　　她大概清楚，薛家山的一切怪異之處的根源了。

　　楚遙又擡起手，用食指和中指在石頭上輕輕敲了一下。

　　如此輕微的力道，別說能移走巨石了，隻怕連石頭頂上的灰塵都撣不下來。

　　下一秒，整塊石頭卻轟然崩裂，碎成了無數的小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