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客廳空曠安靜，隻有顧越昭和賀祁兩個人面對面坐在壁火旁。

　　當然，旋轉樓梯上的三隻腦袋如果不去管的話，也可以當他們三個不存在，溫矜懷都攔不住他們三個吃瓜的心思，保持正人君子的行為避開了那兩人的談話。

　　有些隔閡，還是需要彼此敞開心扉。

　　看著面前咖啡飄出的熱氣，顧越昭垂著眼眸，疊放著修長的雙腿，姿勢放鬆的靠在身後柔軟的蕾絲紋靠背上。

　　「大老遠跑過來，你爺爺不說嗎？」

　　家風那麼嚴謹，居然還可以縱容他為了一段感情東跑西跑的。

　　賀祁掐著自己的大拇指，強忍著那股難以言喻的衝動和酸澀，緩緩開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上次野炊，我或多或少都聽見了，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他說到這，頓了一下，接著繼續道，「真心瞬息萬變，誰都不會懷疑當時當下的真心。」

　　顧越昭輕笑了一聲：「所以呢？」

　　一句帶著點質疑的反問，叫空氣沉寂。

　　樓梯扶欄處的三個腦袋露出三個不一樣的表情。

　　姜眠感嘆，沈惜夭可惜，鄒隙疑惑。

　　曾幾何時，他們也是讓人艷羨的一對恩愛情侶啊。

　　那一刻，姜眠不知道為什麼，在他們的身上看見了一種可能性的未來，倘若有一天，她和溫矜懷也發生了矛盾，那…

　　那種情景，她想都不敢想。

　　即便隻是一種假設，都讓她心沉了幾分。

　　忽而，她看向不遠處的溫矜懷，那人背對著樓梯間，靜靜的坐在窗前。

　　此時此刻，他們在彼此身邊，這便足夠。

　　忽然，樓下客廳傳來一句聲音不大，但格外清晰的話。

　　「我可以追你嗎？」

　　短短幾個字，讓所有人愕然。

　　顧越昭不可控制的愣住了，她的目光帶著震驚、不可置信、懷疑，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

　　「你說什麼？」她聲調已經不穩定。

　　賀祁認真的眼裡，隻有顧越昭。

　　「你曾經說我們無法翻篇，好，我願意接受你說的，也不在強求你翻篇，那麼請顧小姐忘記我這個人，讓我以嶄新的面貌再一次追求你吧。」

　　不能翻篇，便在追一次。

　　這是她從未想過的答案，讓她出乎意料。

　　「我知道，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很難改變也很難抹去。」賀祁目光逐漸黯淡下去，似乎沉寂在過往的雲煙裡，「閆明的死，我那年耿耿於懷想了很久，我知道藍之儘力了，我知道你是誠心的，我也知道事與願違，一切都是背後暗處的敵人使得壞，可我對他的感情實在是太深，深到了我無法接受他的死，還是…那樣的一種死。」

　　最後一句話，賀祁帶著幾分哭腔。

　　哭腔在男人身上很少出現，尤其是賀祁這樣從部隊裡出來的男人。

　　對他來說，堅強比什麼都重要，這是賀家的家風。

　　顧越昭無比複雜的望著賀祁。

　　要說這些年她快三十歲了還沒有戀愛結婚是為了什麼，她比誰都清楚，是為了賀祁，為了這個曾經拋棄自己的男人。

　　那個女孩子不想在自己最好的年華嫁給心愛的人呢？

　　和正確的人廝守一生遠勝於獨自一人面對未來全部的坎坷和困難，有正確的心之所向的人攜手同行，哪能不是一樁美事？

　　然而她每每這樣想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皿泊中慘死的閆明。

　　不光賀祁忘不了，她一樣也無法忘記。

　　可現在的賀祁，不就是她渴望了很久很久卻又不得的嗎？

　　良久，顧越昭輕啟紅唇：「你確定嗎？」

　　「確定！」賀祁毫不猶豫的說道，「我早就該認清現實，早就該明白自己的錯在哪裡，更應該去理解你，而不是把閆明離世的悲痛怪在你頭上。」

　　他一直都心知肚明，一直都清楚。

　　那些顧越昭被拒之門外的日子，他又何嘗不是內心煎熬。

　　他心疼，他想出去見，可是他又害怕自己愧對閆明，又放不下失去摯友的痛苦，又無法忽視閆明沒有被救回來的事實。

　　人，都是複雜的。

　　誰也不例外。

　　「昭昭。」賀祁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第一次帶著示弱的哀求，彷彿仰望神明一般望著眼前的顧越昭，「可以同意和我交往嗎？」

　　顧越昭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樓梯口的三個吃瓜群眾倒是緊張無比。

　　姜眠和沈惜夭是希望顧越昭同意的，鄒隙是看不懂情況的，至於那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溫矜懷，眼底卻是一片瞭然。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人的耐心有限。

　　就在三個吃瓜群眾都快等不下去的時候，顧越昭輕嘆了一聲。

　　「我現在無法給你答案。」

　　她深思熟慮後，給了賀祁一個接近完美的答案。

　　雖然沒有同意。

　　但也沒有拒絕。

　　沒有拒絕便是最好的入場券。

　　賀祁的臉上逐漸浮現出希望，他癡癡的望著顧越昭。

　　「我願意等，願意慢慢的等。」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