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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2章 惡意

  

  「小袁請了兩個小時的假,讓我來替她一下。」

  「你是園丁,負責的是室外,房子裡就不要進來了,出去吧。」

  園丁唯唯諾諾地起身走了。

  她攥著那包著葡萄籽的紙巾,佝僂著身軀,像個拾荒人一樣從這金碧輝煌的廳堂裡走了出去。

  ·

  直到園丁走遠了,女人才轉回頭繼續讓美容師按摩。

  「阿悟,」她問,「你提醒我,難不成是擔心她會對我懷恨在心?」

  少年一笑,躺在那裡繼續玩遊戲,卻沒說話。

  女人便道:「放心吧,她,還有那個葉十一,她們這種人,就算真的恨我恨得要死,也什麼都不敢做,就算做,也什麼都做不到——就像蜉蝣撼樹,螞蟻搬大象一樣,你能想象一隻螞蟻掀翻大象嗎?」

  「阿悟,你要習慣踐踏她們——就像踐踏腳下的泥土一樣。」

  「如果不這樣做,你就永遠都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資本家。」

  ·

  這些話,在少年第一次看見那個蹲在樹下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少女時,全都複習了一遍。

  可複習完之後他就想:「世界上哪有這麼漂亮又令人著迷的螞蟻或泥土?」

  他蹲在她面前,看路燈和夜色一起落在少女漆黑的眼睛裡,變成了世上最美麗的夕陽或者朝陽的顏色,但卻沒有一絲溫暖的感覺。

  他看著她的眼睛,好像看著一枚冷凝的琥珀。

  落在他院子裡的琥珀。

  少年在那雙眼瞳裡笑了起來。

  他一直都對這個世界興緻缺缺,直到此時,才突然想感謝自己的父母,感謝命運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

  他是大資本家生出的小資本家,所以才毫不費力就看到她待在他的家裡。

  安安靜靜,像個生來就為了等待他發現的寶藏,而在他發現的那一刻,她就變成從天而降的驚喜。

  ——他完全忘記,或者完全無視了,這個人是被他們從千萬裡之外的玉洲打暈後擄來的皿袋。

  ·

  「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別人的猜想和傳言都是假的。」

  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噠」的一聲。

  「你根本就不是貪圖富貴的生活,你隻是既來之則安之,不做無謂的事。」秦悟說,「我對你年紀小小心性就能如此穩定感到好奇,所以開始每天都去找你下棋。」

  「應該找我教你下棋。」

  「沒錯。」玩笑一樣的話讓秦悟忍不住彎起唇角,「是找你當老師,而你顯然教得很好,我記得我很快就學會了。」

  「然後輸了很多次。」

  「但後來也贏過不少。」

  「你挺聰明的。」

  「我在無數人口中聽過比這誇張百倍的讚揚,但隻有你這句勉強的誇獎讓我最高興。」秦悟說,「你記得我們下過多少次棋嗎?」

  「我不記這個。」

  「但我記。」秦悟道,「除了教學局以外,我們一共對局五百六十六次。」

  「哦?」

  「畢竟你那時候癡迷下棋,不下棋的話你就不愛搭理我,我也不得不跟著癡迷起來。」

  「因為我當時除了下棋沒別的可做。」

  「其實你想做我都可以陪你去做,不過下棋也挺好的,可以安安靜靜地待上一整天。」秦悟說,「你還記得我喜歡什麼時候去找你嗎?」

  「下午?」

  「準確來說,是每一次的吃飯之前,不管是上午還是下午,這樣我就可以一直下到餐點,然後和你一起吃飯了,吃飯以後再繼續下……」

  秦悟隻覺得,隨著他們之間的對話,七年前那段短暫卻深刻的時光都在棋盤上再現了。

  他甚至覺得每一顆棋子都是當年時空裡的自己下的。

  而對面的葉空,也變回了當年的葉十一。

  春夏秋冬四季變換,但棋盤對面的兩個人,卻始終沒變。

  噠、噠、噠。

  棋子一顆接一顆,不知不覺、不著痕迹、落得越來越快。

  直到秦悟腦海裡突然敲響了一口鐘。

  他捏著白棋,瞳孔驟縮地愣在那裡。

  棋盤之上,與他想象過、實踐的任何結果都不一樣。

  不知發愣多久,對面突然響起一聲輕笑。

  「你知道什麼叫天才嗎?」

  秦悟無聲擡起頭,看到少女笑眯眯看著他:「天才就是,哪怕七年不碰,可一旦拿到了棋子,參與了棋局……」

  她看著黑子在自己指間翻來覆去,笑得漫不經心,「就一定會贏——除此以外,再沒有別的可能。」

  她轉頭看秦悟,向前傾身,手肘點著扶手,十指交叉地盯著他——雖然這個姿勢會讓她微微仰頭才能盯住秦悟的眼睛,但任誰也不會覺得這是一個仰望的姿勢。

  相反,她的姿態看起來玩味、輕蔑,甚至充滿了侮辱性的看笑話意味:「你記得我們對局五百六十六次,你記得我們下棋輸贏各有來回,那你記得,你具體贏過我幾次嗎?」

  「我來告訴你,你贏了233次,而我贏了333次。」

  「你知道為什麼是這個數字嗎?」

  少女視線落向旁處,像是被某段回憶逗得忍俊不禁:「因為那時候正好流行一個表情包,這還是謝青那個蠢蛋為了找話題跟我聊的——她說233組合起來,就像一個人在噘著嘴陰陽怪氣的嘲笑人,我也覺得挺像的。」

  她直起身來,往後一靠,重新翹起了二郎腿,同時擡起下巴齜牙一笑:「你覺得呢?」

  秦悟緩緩擡起頭。

  他看到天光從他身後向前平鋪,迎面籠罩了少女肆意後靠擡頭而笑的身體。

  他看到惡意正從她咧開的嘴角、從她漆黑的眼瞳,從她全身散發出來,像霧一樣源源不絕地淹沒了整個茶室,也湧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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