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博遠這個時候爆發出了尋常根本看不到的冷靜和淩厲，他開了一槍之後，並沒有立刻去追那個慘叫著翻出窗外的賊娃子，而是一腳將面前這個跪下來的小夥子給踹倒，抽出他的皮帶先把手捆住，然後才開門端著槍往外走。

　　他往外走的時候還不忘嚇唬一下那個被綁的：

　　「別動啊，動一動一槍打死你！」

　　「不敢不敢！」那個被綁著的賊娃子嚇的尿都快出來了，誰特麼的知道這收購站裡面的半殼子有槍啊！

　　昨天踩點的時候他在邊上看了好一會兒，顧博遠對著那些背著貝母袋子過來賣貨的人那叫一個客氣和熱情，有些人普通話不好，說幾遍聽不清，這位也不惱，看著斯斯文文，就是個會講理的。

　　誰能想到，這貨開槍打人的時候，竟然沒有一點猶豫！

　　自己動一動，那可能是真要被打死的，他怎麼敢動？

　　顧博眼看著裡面這傢夥還算老實，便去準備收拾外面的那個賊娃子了。

　　從窗戶上撲出去的時候，外面這個賊娃子都以為自己要死了。

　　那可是砂槍啊，這麼近的距離，別說自己了，就是一頭熊也打死了！那子彈打到背上還能活嗎？

　　他從窗戶上掉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能動，立刻驚喜的往院子外面爬。雖然後背一陣陣的劇痛，讓他知道自己中彈了，但至少現在手腳還好著，流點皿沒事，隻要不被抓住就好，畢竟眼下管的嚴，抓住的話不知道得等多少年啊！

　　大意了大意了，這個點沒踩好啊！誰能想到一個私人收購站竟然有槍！

　　然而他剛爬起來，踉蹡著沒往前跑幾步，就看大門打開顧博遠端著槍對著他吼著：

　　「碎慫！再敢往前動一步，我一槍把你的腦袋打碎掉！」

　　這個賊娃子立刻就不敢動了，面如死灰的站在原地。

　　「蹲下，雙手抱頭！」顧博遠繼續命令著，「說！叫什麼名字？哪兒來的家住在哪裡？」

　　賊娃子哪敢說呀？他隻是一個勁的求饒：

　　「大叔，你快幫我叫醫生，我中彈了呀，皿流著呢……」

　　「死不了！」顧博言一句話就把他懟了回去，「現在知道怕死了，早幹撒著呢？膽子不小，敢到這裡來偷東西？」

　　話是這樣說，但他還是端著槍過去檢查了一下。

　　問題不大。

　　雖然有開槍的決斷，但是顧博遠也不想鬧出人命。他給獵槍裡裝的是散彈，就這，他還把彈殼裡面的鉛子掏出了一半，火藥也減量了，主要起一個嚇唬作用。

　　剛才那一槍打在了這個賊娃子的後背上，看著挺兇險，實際隻有六七粒鉛子兒嵌了進去，但是不深，沒透過後背，隻是在背上鑽了個眼兒。

　　看著這個賊娃子沒事，顧博遠就要去找繩子綁他，這時院子外面傳來了的大聲的詢問：

　　「裡面什麼情況？我們是公安！」

　　「郭公安嗎？我是顧博遠，李龍的嶽父！」顧博遠聽到這個聲音，立刻回話：

　　「有賊娃子跑過來偷東西，讓我給了一槍……」

　　「啥？你開槍了？打中沒有？危險不危險？人還動的沒有……」

　　「沒事沒事，我用的砂槍，減了葯減了鉛子兒，就後背上流了些皿，跟氣槍一樣。」說話的時候，顧博源已經把大門打開，把郭鐵兵他們讓了進來。

　　聽顧博遠這麼一說，郭鐵兵鬆了口氣。雖然這時候入室盜竊不是輕罪，但基本上也罪不至死，除非情節惡劣。

　　他能聽得出來顧博遠這是預有準備的。和同事進來之後，郭鐵兵看著那兩個蹲跪在地上的賊娃子，仔細辨認了一下，搖了搖頭，這是陌生面孔，不是慣犯。

　　想想也正常，這時候的慣犯，都還蹲在監獄裡沒出來呢。

　　公安來了，兩個賊娃子也鬆了口氣。說實話，他們也擔心顧博遠一緊張，再給他們一槍。雖然槍子兒不緻命，但打到身體裡，它疼啊！

　　郭鐵兵的同事去看了看背上中槍的那個傢夥的情況，發現果然如顧博遠所說，傷情並不嚴重。

　　因為收購站這裡必須得守個人不能離開，郭鐵兵他們打算在這裡給顧博遠做筆錄，然後他們把賊娃子帶回去。

　　就在這個時候，東邊急匆匆跑過來一個人。

　　李龍的聽力極好槍響的時候院子裡的小黑有了動靜，沖著西邊叫了兩聲。李龍立刻就爬了起來，顧曉霞也醒了，李龍讓顧曉霞看著孩子，自己跑了出去。他猜測槍響的位置應該就在收購站那裡。

　　出大院的時候，李龍已經看到郭鐵兵他們趕到收購站那邊去了，立刻加快腳步跟了上來。

　　「叔，你沒事吧？」到了院子，李龍第一時間問顧博遠的情況。

　　「沒事，兩個賊娃子想來偷東西，」顧博遠有些矜持又有些得意的說，「我一拿槍，有一個要跑，讓我給了一槍。放心，他也沒事，我減了葯減了鉛子的。」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李龍徹底放下心來。

　　收貨站的生意做的那麼大，肯定會引來別有用心的人。給顧博遠拿槍隻是未雨綢繆，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事情經過很清晰，兩個賊娃子對自己的行為也是供認不諱。所以郭鐵兵他們很快就做完筆錄，把兩個賊娃子帶走了。

　　「你回去休息吧，大院子那邊就你一個男的，也得注意安全。」顧博遠對李龍說——他還穿著背心大褲衩，這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咱院子就在派出所邊上。叔，你把槍裡面的子彈還是壓上，看這個情況，不好說後面還有沒有。」

　　「放心，我還沒老，這槍也不是吃素的。」有槍在手，顧博遠是信心十足。

　　李龍便趕了回去，他還要給顧曉霞說這邊的情況，妻子現在肯定很擔心。

　　到大院子的時候，李龍發現楊大姐和韓芳都已經醒了，她們兩個在院子裡等著。顧曉霞要顧著明明昊昊沒辦法出來，就站在正屋門口往大門口望著。

　　「沒事沒事，賊娃子偷東西，讓明明昊昊的姥爺給了一槍，兩個賊娃子讓公安帶走了，沒事了，睡覺吧。」

　　李龍的聲音不小，三個人都能聽到，這就算是給大家都解釋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楊大姐應了一聲拉著韓芳進去睡覺。

　　「我爸也真能！」顧曉霞放下心來，和李龍進屋以後輕聲的說，「對著大活人就真敢開槍！要是我碰上了，最多嚇唬一下，開槍可是要人命呢。」

　　「你爸多聰明啊，把那個散彈裡面的葯和鉛子都減裝了，打到人身上跟氣槍子彈一樣，聽著聲音挺唬人的，實際沒那麼大威力。」

　　這時候的砂槍子彈都是可以復裝的。彈殼可以重複利用，底火可以買到，裡面的鉛子可以弄個模具自己倒出來。

　　這時候人的手動能力是非常強，哪怕是李強那麼大的娃娃，也能利用身邊的工具和材料，搞出至少三種以上的玩具槍來。

　　就更別說大人了。這年頭，用硝酸銨炒炸藥炸魚或炸獾子的人，多的是，出事的也不少。

　　第二天早上顧博遠過來吃飯的時候，給李龍他們詳細說了事情的經過。

　　李龍匆匆聽完，然後發動吉普車去買了饢，等百貨大樓和自由市場開門之後買了些物資，拉著就進山去了。

　　路過清水河村的時候，李龍發現，村裡有些人正在外邊的樹林子裡削杆子。

　　他也是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些人怕不是現在就在準備紮大掃把的杆子吧？

　　這個未雨綢繆有點早了呀。

　　李龍開車進了山裡，轉彎直接奔向小木屋，孫家強此刻站在小木屋門口，向東翹首看著，脖子都伸長了。這兩天連淘洗貝母的活兒都少了起來，他的活動量盡量的少，以免得多消耗糧食。

　　主要還是因為木屋裡的物資已經被兌換完了，甚至包括裡面的糧食都已經沒有多少了，孫家強無物可換，附近的那些挖貝母的人也知道這情況，所以乾脆就不來。

　　別說兌換物資了，現在木屋裡的米面油都已經剩下了個底子，如果李龍再不來的話，孫家強就得餓肚子了。

　　一直朝東方看的孫家強瞅見吉普車過來的時候，那種絕望中突然發現生機的感覺，油然而生。

　　看著李龍下車的時候提了一袋饢向自己走過來，孫家強都快哭了。

　　這兩天那些挖貝母的真是太瘋狂了，李龍給自己帶過來的饢，明明可以吃一個星期的，結果讓那些人硬生生的給換完了。孫家強自己不咋會蒸饅頭，蒸出來的老是不合格，自己吃著不舒服，那些人也不要，這兩天他就隻能啃死麵餅了。孫家強的腸胃不是很好，死麵餅那玩意不好消化呀，感覺拉屎都已經開始困難了。

　　這兩天野菜野蘑菇，吃的孫家強都有點反胃，眼下看到饢孫家強似乎都已經聞到了那噴香的味道，他搶先一步過來，先從李龍手裡把那一大袋饢接了過去，快速的打開袋子，急切的掰了一塊塞到嘴裡，邊吃邊跟李龍說著情況。

　　「老闆你咋才來呀，我快餓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咱們木屋這邊的物資都已經換完了，連糧食都已經見底了，你再不來，那些挖貝母的都要造反了。人家提著袋子過來換東西，我這要啥咐沒有，他們一個個把我諷刺的呀……老闆，你是不是把我忘掉了……」

　　李龍也是沒想到才三天沒來，物資的短缺硬生生的把孫家強逼成了一個話嘮。

　　他一邊往下搬物資，一邊說道：

　　「我不是去開會了嗎？到北庭開會的時候，順便到那邊收了一些貝母，和那邊賣貝母問了一下情況，發現那邊的收購價比咱們這邊低很多。

　　我就跟那邊賣貝母的人說，可以到咱們這邊的收購站來賣。

　　結果這下好了，這兩天大量外縣的人到咱們這裡來賣貝母，還有皮子和其他物資。

　　我老丈人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就在幫忙。再就是因為這兩天出貨量太大，被人盯住了，半夜的時候還有兩個賊娃子來收購站偷東西。

　　還好咱們提前有準備，讓我老丈人給那人給了一槍……」

　　孫家強嘴裡嚼著饢跟著李龍一起搬東西，聽著李龍說縣裡的情況，感覺像聽故事一樣。

　　「你老丈人真猛！敢對著賊娃子開槍，不怕把人打死嗎？」

　　「他用的是砂槍，彈殼裡面的火藥和鉛子都是減量的，聲音大，但是打到人跟氣槍子打的一樣。」李龍解釋了一句，又問：

　　「這幾天收了多少貝母？」

　　「乾貨有四十多公斤。」孫家強自豪的說，「這兩天天氣不錯，都已經曬乾了。」

　　「可以可以，很厲害。」李龍讚賞的點點頭。

　　雖然四十多公斤，比收購站那邊少的多，但這裡的物資才有多少？兩三百塊錢的價值吧？換這麼多貝母，已經非常可觀了。

　　小木屋這邊換貝母利潤率高的嚇人。要真按價格來算，比北庭米泉那邊的價格還要低。

　　但因為是在山裡做生意，這一點還是可以理解的。那些換貝母的也明白，畢竟不是誰都願意把物資拉到山裡面，擔著風險跟這些人換貝母的。

　　車上的物資都卸下來之後，李龍和孫家強又把曬乾的兩袋子貝母放到了車上。

　　「我還要著急回去，到收購站幫忙。」李龍到泉眼那裡洗了洗手，跟孫家強說，「你在這裡先忙著吧。」

　　「你不等一等波拉提嗎？他連著來了好幾趟，都是來找你的。」

　　「他帶沒帶貝母？」

　　「帶了，但是見你不在也不給我。」說起這一點，孫家強還是有些怨言的。

　　「說沒說找我有啥事？」

　　「好像是說他們的倉庫裡面東西又不少了，讓你抽空去拿一下。」孫家強想了想說。

　　「行，我知道了。」李龍開著吉普車就往山外走，沒到山口的時候就碰到了騎馬趕過來的波拉提。

　　「唉，李龍，你咋了嘛？好幾天都不見了，生意不做了嗎？」波拉提看到李龍，下馬的時候大聲的問。

　　「前兩天去州裡開會了，」李龍解釋著說，「我聽孫家強說你找我？有急事嗎？」

　　「我收了好多的貝母，我們庫房裡也有好多的貝母，你啥時候去收呢？艾裡組長都急了。」

　　波拉提說著話從馬背上解下來兩個塑料袋子，這兩個塑料化肥袋子裡裝了至少有三十公斤的貝母。

　　「來看一下看一下，」波拉提有些得意的把袋子打開讓李龍看。

　　「這一回的貝母非常的乾淨，價格是不是要高一點？」

　　「我看看，好好好，確實是價格肯定要高。」

　　這回波拉提拿過來的貝母挺乾淨的，像是清洗過的，而且曬得挺幹。

　　李龍猜測這些貝母大概率是那些挖貝母的人準備拉出山去收購站出售的。隻是沒想到被波拉提截掉了。

　　「三個人嘛，拿了四袋子貝母，大清早太陽還沒有出來，就扛著袋子往山外面走。他們想不到我會在半路上攔著。其實現在我們都清楚，挖貝母的已經開始往外運了，他們吃的用東西沒有了，挖的貝母裝到袋子裡面也快裝不下了，有些就提前準備下山。

　　所以嘛，我們每天早早的就會起來，然後去巡山，逮到的人多的很，現在嘛，大早上和太陽落山天快黑的時候是最容易逮到人的。」

　　李龍沒想到波拉提他們在這方面也會動腦子，雙方這是在鬥智鬥勇啊。

　　「我也沒有把他們的貝母全收掉，三個人留了一袋子給他們，拉回去也能賣一些錢呢。不過嘛，也是給他們一個教訓，以後嘛這邊不要來了。」

　　這樣一聽，波拉提說的還挺有道理的。不過李龍沒管那麼多，誰對誰錯不是由他來評判的。他把貝母的下面也抓了一把看一看，發現上下都是一緻的。然後就問波拉提是要錢還是換東西？

　　「換成錢，這樣一袋子貝母，怎麼也得兩三百塊錢吧？」波拉提還是知道行情。

　　「一袋子十五公斤左右，我給你五百塊錢。」李龍說道，「這兩袋貝母給你一千塊錢怎麼樣？」

　　「這麼高嗎？你不賺錢了嗎？」

　　波拉提沒有想到李龍給的價格這麼高。

　　「今年貝母的價格漲了一些，而且你給我的這些貝母都很乾凈，又都是乾的。」李龍笑著說，「價格自然會高一些。」

　　雖然李龍算是上門收貨，價格可以往低裡壓，但憑心而論，波拉提他們對李龍不錯。李龍在收購站給那些外地拉來的貝母，給的價格都挺高，他也不好意思給波拉提他們壓太多的價。

　　「我正好裝的有錢，來，現在就給你。」李龍把貝母裝上了車之後，給波拉提掏錢，波拉提笑著搓了搓手，走到李龍跟前。

　　一千塊錢，一百張大團——厚厚的一沓，李龍數完之後交到了波拉提的手上。波拉提接過錢之後往衣服裡面一塞，李龍急忙說你數一數呀。

　　「不數了不數了，我看著你數過的，肯定沒錯。」波拉提拍了拍裝錢的口袋笑著說，「一個娃娃要上學呢，還有一個娃娃快要結婚了，要給他準備東西了。」

　　「我那裡還給你存了幾千塊錢呢，」李龍笑著說，「確定沒有，就是給你買個院子嗎？」

　　「那就買吧，大兒子嘛，快結婚了，談的對象嘛，不想在山裡面呆，要在縣裡面生活呢。我就想著嘛，在縣裡面給他買個房子好了。」

　　「有沒有什麼要求？」李龍又問。

　　「沒有沒有，在縣裡面有個院子就行了，當然原來主人是我們民族的最好，這樣的話裝修我們也很喜歡。」

　　「好的，我知道了，我給你留意，今年盡量給你買上。」

　　「那你啥時候到我們那邊倉庫拉東西呢？」波拉提問，「我們現在那邊的倉庫裡面存的貝母比上一次的還要多，現在嘛好多人已經開始往外運了，不光我攔截的多，其他人攔截的也不少。」

　　「再過兩天。」李龍說，「我先把我這邊的事情忙完，然後過兩天到你那邊去啦，你給你們的艾裡組長說一下，就說這兩天我比較忙，縣裡面也有好多事情。」

　　「好的好的。」波拉提自己的事情辦完，就已經放下了一塊大石頭，至於林業隊的事情，他轉達到就行了。

　　這個嘛，個人和公家，分得清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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