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242章 您得提防她
蕭随見她背影僵硬,擰了擰眉:“問你話呢。
”
中原正是酷暑,北疆的黃昏卻很冷,池塘裡的水略有些冰涼,女人指尖輕顫,纖細的指骨節泛着凍紅色澤。
她慢慢放下還沒擰幹的衣裳,站起來在圍裙上擦了擦雙手。
就在蕭随以為她要轉身回答問題時,她突然拔腿就跑。
蕭随眸光一凜。
來不及思考,他下意識催馬去追。
山村多樹,地面凹凸不平。
蕭随眼睜睜看她消失在村落拐角處,隻覺這女人古怪至極,他擰着眉頭,幹脆親自下馬尋找。
一門之隔,屋子裡光影昏暗。
少女靠在門後,聽着漸漸遠去的軍靴聲,慢慢垂下眼睫。
她伸手,輕輕扯下包覆着頭發的碎花小頭巾。
滿頭長發傾瀉而下,卻是與年齡不符合的雪白色澤。
她走到角落,往火爐子裡添了兩塊木炭,又攪了攪陶甕裡的褐色藥汁,溫熱的藥汁散發出奇怪的味道,無需喝上一口,就已經苦澀到令人作嘔。
少女拿了隻小碗盛藥汁。
當初在長安時,她想為蕭随解除詛咒,她以為那樣的儀式需要向火神獻祭性命,誰知一場儀式結束,她隻是被燒光了衣裙,人還活着,隻不過一夜之間老了數十歲。
她不願蕭随看見老去的她。
她仗着輕功絕頂,偷偷跑出皇宮回到故土,按照宗族裡記載的方子煉藥治病,如今容貌和皮膚是恢複年輕了,隻是頭發卻還沒能變黑。
她原本打算再喝上半個月的藥,等徹底痊愈了,再去尋找蕭随的。
可是誰能想到,他竟然找上了門……
她柳眉輕蹙,鼓起勇氣飲了半碗藥。
藥汁苦到了肝膽裡,她丢下藥碗,一手捂住脖頸,趴在案幾上拼命幹嘔,嗆得眼淚都出來了。
正難受時,有人遞來一碗清水。
霍聽魚看着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微微愣住。
她慢慢擡起頭。
蕭随不知幾時闖進來的,蹲在她身邊,一手輕撫着她的後背,正定定看着她。
霍聽魚瞳孔縮小,吓得跌坐在地。
她連忙擡袖遮住半張小臉:“你……你認錯人了!
”
她想退後,卻被蕭随強硬地箍住手臂,把她拽進懷裡。
他撫摸過她的白發,雖然臉上表情淡淡,可眼底的神色卻算得上溫柔:“我還沒說你是誰,你怎麼就知道我認錯人了?
”
霍聽魚被迫伏在他懷裡,宛如受驚的小獸,局促得不知如何是好。
蕭随捧起她的小臉。
他的丹鳳眼寒沁沁黑沉沉的,想是要看穿這個如一尾遊魚般難以捉住的少女,看了整整半盞茶的時間,也像是還沒有看夠。
又過了片刻,他喉結微動,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最後卻隻是歎息一聲,把她擁入懷中:“霍聽魚,你走後,我難過了好久。
”
霍聽魚緊繃着小臉,圓圓的瞳孔閃爍着疑惑。
她曾險些殺死蕭随,蕭随一點兒也不怪她嗎?
不等她想明白,蕭随已經站起身,三兩下就替她收拾了個小包袱:“随我回無相城。
”
霍聽魚連忙捂住頭發往後跳了一步:“我這般模樣——”
“哪般模樣?
”蕭随認真地掃她一眼,像是看不見她的白發,姿态十分強勢,“除了清瘦些,沒有哪裡不好。
”
霍聽魚抿了抿小嘴。
也不知怎的,向來内斂自卑的心悄然湧出些微歡喜。
她還在糾結時,一名随從匆匆踏進門檻,手裡捧着一隻信鴿:“主子,長安的飛鴿傳書!
”
蕭随從鴿子腿上解下書信。
是二皇兄的來信,信上沒說明緣由,隻是要他不惜一切代價立刻囚禁一品紅。
霍聽魚踮起腳尖想看那書信:“怎麼了?
”
蕭随眼底掠過重重思量,很快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他捏緊書信:“我中了調虎離山計,南寶衣,有危險!
”
霍聽魚雖然聽不懂,卻很擔心南寶衣。
她道:“那,那咱們趕緊去幫南姐姐?
”
蕭随望向她。
她竟願意随他離開槐村……
察覺到他的視線,霍聽魚小臉微紅,不自然地别過身:“你别想岔了,我并非是為你離開的……我曾想過害死南姐姐,可她對我卻很好,我欠她人情呢。
我對邊界線的地勢最熟悉,你帶上我準沒錯。
”
蕭随笑了笑。
他不動聲色地牽住霍聽魚的小手,朝屋外走去。
霍聽魚心髒一提,隻覺手掌瞬間滾燙。
她想掙開蕭随的手,卻發現隻是徒勞。
她瞅了眼蕭随淡若風月的側臉,小小聲:“瞧着是個修佛修道的正人君子,卻一本正經地欺負小女子……”
蕭随不着痕迹地彎了彎唇,握着她的手再不肯松開。
……
在蕭随帶着霍聽魚返回無相城時,顧崇山的車架已經抵達王廷。
剛一駛進城,心腹侍衛急匆匆地過來禀報:“主子,陛下再也撐不住了,已是病危!
”
南寶衣已經恢複如初,聞言,臉色微白。
她望向顧崇山。
一貫喜怒不形于色的九千歲,此時扶着馬車門框的手驟然收緊,骨節發白的厲害,下颌線條緊繃,眸子寒沁沁黑沉沉,像是看不見底的深淵。
他想說什麼,薄唇卻止不住地輕顫。
他從未如此失态過。
南寶衣想着他和顧餘這麼多年的兄弟感情,很明白他的心情,替他吩咐道:“立刻進宮。
”
勤豐連忙稱是。
馬車朝皇宮疾馳而去。
顧崇山垂着頭,雙手籠着臉,看不清楚神色。
南寶衣為他斟了一盞熱茶:“攝政王?
”
顧崇山的臉仍舊埋在掌心。
南寶衣的目光落在顧崇山的手掌上,他雙手顫抖,明明是執掌權勢的一雙鐵皿之手,此時卻像是脆弱的再也拿不起任何東西。
也不哪裡來的勇氣,南寶衣突然捧住顧崇山的手。
他的手冰涼透骨。
南寶衣竭盡所能地想幫他,在他詫異而陰郁的眼神中,安慰道:“願您年年添福祿,事事都吉祥。
”
少女的手嬌弱無骨,不僅柔軟,更是溫暖幹淨的。
從年幼時成為質子開始,就再也沒有人握過他的手。
她竟不嫌他髒……
顧崇山的眼睛又紅了幾分,不動聲色地抽回手:“不必如此。
”
南寶衣笑笑:“你肯說話,那就再好不過。
”
眼看距離皇宮越來越近,南寶衣想起南胭假冒皇嗣的事,輕聲道:“如今天子還活着,并非您傷心的時候。
我那個姐姐一貫唯利是圖野心勃勃,攝政王,您得提防她。
”
,
快要過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