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小姐的眼中，我們算是朋友嗎？」

　　「自然。」楚遙答道。

　　這家私房菜是季瑾琛選的，能在寸土寸金的帝都買下一棟三進三出的四合院，想必背後的主人財力斐然，但這還不算什麼，四合院後方的庭院佔地數頃，正中位置還有一片廣闊的人造湖。

　　客人們圍著湖水就坐，身側的彩舫上傳來絲竹管弦之妙音，遠遠還能眺望到湖心的一座紅塔，而穿著旗袍的姑娘們就乘著小舟來給客人們端茶上菜。

　　此刻，楚遙和季瑾琛就坐在湖心紅塔的最高層，這裡是完全不對外開放的，尋常客人隻會以為紅塔是座裝飾品，殊不知，隻有季家人才能在高塔上將美景盡收眼底。

　　透過氤氳的水汽，楚遙的思緒再一次飄遠了，這裡的一切都讓她覺得熟悉，似乎自己時常會拜訪這座庭院，於這座紅塔上與人飲酒暢談。

　　而季瑾琛的問話，更是直接將她拉回到了某個大雪紛飛的冬季，有個人曾經問她。

　　「阿遙，你會永遠記得我嗎。」

　　那人的身影漸漸與季瑾琛相重疊，隻是他眼中並無那般的溫柔繾綣，而是一片落寞。

　　季瑾琛的笑容如露水般蒼白，亦如露水般轉瞬即逝，他說道：「可你是方外之人，就像你的名字一樣，你可以超脫萬物，無所依憑，永遠地逍遙自在。而我隻是俗世裡最普通的一個凡人，即便一生財帛豐盈、福壽俱全，可我終究不能逃脫樊籠的束縛，生、老、病、死。」

　　「我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便我想涉足你的世界，想對你有更多一點的了解，可我沒有縱雲梯，更不可能觸碰到高懸於空的月亮。」

　　「有時，我的內心會奢望月亮會奔我而來，但我很清楚，月亮東升西落，亘古不變，我又有什麼理由讓月亮為我改變它的法則？」

　　「所以，當我明白這個道理後，我隻能和你保持距離，以免自己深陷以後，再也脫身不能。」

　　杯中的熱茶已然見底，季瑾琛也明白自己該離開了：「抱歉，是我自說自話了，你就當不曾聽過吧。」

　　「等等！」

　　早晨發生的事再一次重演，少女攔住了他的去路，她幾近強硬地把什麼東西塞進了他的手裡。

　　「這是什麼？」季瑾琛有些詫異地問道。

　　「你不是想涉足我的世界嗎，下周二，我在校門口等你。」

　　她丟下這句話，落荒而逃。

　　季瑾琛沒有去追她，今天他說了這麼多話，總得有一句可以引起楚遙心中的愧疚，她需要一點時間來理清自己的想法。

　　看著手中那張怪異的紙，他低沉地笑了。

　　他認識楚遙的時間不長，但他很清楚，從第一次見到楚遙起，他就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而他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以為楚遙也是這樣看待自己的。

　　但他發現他錯了，但這也讓他認清了那份特殊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但楚遙在一切感情上都很懵懂，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一樣，更別說男女之情了。

　　前不久，季瑾琛做了個夢，那個夢有種熟悉感，似乎他曾經親身經歷過。

　　他就站在一個旁觀的角度，像是看電影一樣，看完了夢中人的一生，那個男人無怨無悔地追隨著心上人，不求回報地付出著，生怕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

　　結果呢，他得到了什麼？

　　他一無所有。

　　季瑾琛心想，自己才不會像那個男人那麼傻，他躲著楚遙，就是要引起她的注意，讓她對自己心生愧疚，然後再徐徐圖之。

　　今晚的談話，隻要能讓楚遙做出一絲改變，他就已經成功了。

　　就像一隻縮在殼裡的蝸牛，隻要讓它先將觸角伸出一點兒，它最終必定會將整個身子都探出來。

　　就算他要花費再多的時間來等待，他也不會心急，畢竟，能讓月亮奔他而來，本就是一個奇迹了。

　　……

　　楚遙失眠了，她睜著眼睛，盯著宿舍的天花闆，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困意。

　　與她完全相反，慕藝婷今天倒是睡得很香甜，甚至還因為這段時間太過疲憊而發出了鼾聲。

　　想到慕藝婷，就想到隨風，想到隨風，楚遙突然感覺季瑾琛和隨風有些相似之處。

　　不，他比隨風恐怖多了。

　　楚遙隨便甩一張符籙，隨風就可以煙消雲散，但她面對季瑾琛時，渾身的解數都使不出來。

　　太奇怪了。

　　她還丟下一張鬼市的門票就跑了。

　　雖說她查過資料，有啟明會的堂主坐鎮，鬼市上的妖魔鬼怪都不敢鬧出亂子，但她這次去鬼市是為了找茬的，帶上季瑾琛真的好嗎？

　　「哎……」楚遙嘆了口氣，算了，以自己的身手，護他周全也不是問題。

　　長夜漫漫，她就一直熬到了天亮，還好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課。

　　本來她昨天應該和季瑾琛回季家的，但經過昨晚的談話，現在楚遙隻想躲著季瑾琛了。

　　劇組關於扶乩的戲都拍完了，用不上她這個玄學顧問了，葉教授那邊的進展很順利，她幫不上忙，公司被林叔和蘇綺羅打理得蒸蒸日上，她去了搞不好還會給兩人增添壓力。

　　思來想去，楚遙竟然發現，自己無事可做了。

　　等到再回過神來，楚遙已經坐上公交車了，終點站為安定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