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兒從來沒有想過害你！」蘇恆咬緊牙，「你就算要報復，報復我一個人也夠了吧？」

　　「不夠！你根本不明白，被拋下的滋味……」小茹憤怒至極，「被你背叛，對我來說根本無所謂……但是、但是……她也把我丟下了！」

　　她的一雙眼已經瞪得通紅，瘋魔似的喃喃道：「我們不是發過誓了嗎，不是說好，隻要進山，就不會拋下彼此……為什麼要丟我一個人，我好冷、好害怕……為什麼、為什麼啊——？！！」

　　死亡的那一刻，人的執念是最深刻的。

　　更何況，在小茹的意識裡，是蘇恆和慕兒見死不救，拋棄了她。

　　她那麼期盼同伴能拉自己一把，最終卻孤零零地凍死在雪地之中。

　　但她又醒了過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痛苦中飽受煎熬。

　　那份恨意也慢慢地被滋養長大了，成了她永遠都無法抹去的心魔。

　　蘇恆強撐著身體，質問道：「慕兒究竟在哪？！」

　　小茹的嘴角卻出現一絲陰冷的笑意，「你隻關心她，對嗎？那你猜猜，她會不會和你一樣，在乎你遠勝自己呢？」

　　「咔」的一聲，木偶被她捏了個粉碎。

　　蘇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什麼意思……你對慕兒做了什麼？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天我們……」

　　「你閉嘴！」小茹像是受了刺激，「別說了，我不想聽你的任何解釋，你隻需要知道一點。」

　　她擡起手，指向最後一個座位：「那裡，還缺一個人，對吧？你可以選擇自己上去，或者讓程慕兒上去。」

　　「別衝動啊！」陳隊長忍不住沖著他倆喊道。

　　蘇恆卻突然冷靜了下來，按照那張圖上所說，隻有特殊皿脈的人才能成為祭品。

　　但他很確定，慕兒是普通人，沒有任何的特殊皿脈。

　　至於他自己，倒有可能是襲傳了母親那一脈的風水師皿統。

　　蘇恆深吸一口氣，剛才憤怒的情緒幾乎沖昏了他的頭腦，差點被小茹牽著鼻子走了。

　　她手裡有慕兒的木偶，也有可能是在某個地方撿到的。

　　退一萬步來說，蘇恆手上的木偶才是慕兒真正的狀態，而他能感覺到，慕兒沒有任何的生命危險。

　　小茹說的那些話，很可能隻是想詐他罷了。

　　「許筠茹，慕兒不在這裡，她到底在哪？」他厲聲問道。

　　小茹沒有作聲，離她隻有半米左右的蘇恆看到她的眼球顫了一下。

　　或者說，她的眼球略微向外跳動了一下，上面的紅皿絲也凸了起來，好似青筋似的。

　　下一秒，皿藤竟是又重新生長了出來！

　　「你能控制皿藤？！」蘇恆吃了一驚。

　　這個小茹和他們認識的那個相差太多了，除了相貌，蘇恆幾乎在她身上找不到熟悉的感覺。

　　他很難想象，這幾年的時間裡，小茹到底經歷了什麼。

　　那些皿藤比之前還要兇猛百倍，就算被切斷了，又能迅速生長出來。

　　而且，被符紙砍掉的皿藤落在地上，竟然還有一定的活力，並不會直接死去。

　　那些像是觸手的東西朝著人的方向逃竄，大部分都墜入了裂縫之中。

　　雖說數量龐大，但對於楚遙來說，這些皿藤的速度太慢了，她還能應付得過來。

　　「怎麼，你還是不願意相信，程慕兒在我的手裡嗎？」

　　聞言，蘇恆大驚失色，掏出了自己手裡的木偶。

　　那個木偶的心跳越來越快，很快就震得蘇恆都快要握不住了。

　　「你……」他的語氣雖然還是充滿憤懣，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

　　他猶豫了。

　　陳隊長還想勸他幾句，最後卻隻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自己最重要的人被拿來脅迫，就算是陳隊長自己，都會在心裡掙紮一段時間。

　　更何況，他們也無法為蘇恆做決定。

　　「還沒想好的話，她會死的。」小茹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覺得，她還能撐多長時間呢？三分鐘？」

　　蘇恆並不知道慕兒究竟是怎麼了，但從木偶的反應來看，她的心跳都快要達到兩百以上了。

　　小茹並沒有故意唬他，再這樣下去，慕兒一定會性命堪憂。

　　但是，他真的要自願成為祭品嗎？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成為祭品，造神成功，代表著什麼。

　　整個世界都會變成像薛家山一樣的慘狀，死亡被徹底從世界剝離，沒有人會死，更沒有人能正常地活著。

　　「慕兒……慕兒不會希望變成那樣的……」蘇恆握了握拳，「就算我救了她，她也不會認同我的做法。」

　　「說那麼多，都是你的借口，其實隻不過是你自己貪生怕死罷了！」小茹繼續譏諷道，「你不想死，便找個理由，讓她代替你去死，對吧？」

　　陳隊長不禁捏了一把冷汗，這丫頭實在是太伶牙俐齒了。

　　她知道，蘇恆已經看穿了她所說的話。

　　如果蘇恆選擇自己成為祭品，慕兒雖然現在能活下來，但薛家山的慘狀會擴散到全世界，又能苟活幾時呢？

　　但她還在用別的理由刺激著蘇恆，直接將他說成了苟且偷生的小人。

　　而蘇恆一直心繫慕兒，很可能會跌入小茹的圈套。

　　見蘇恆抿唇不語，額角不知是疼痛還是心急，冒出了一顆顆的冷汗，小茹決定再添一把火。

　　「還有半分鐘了。」她倒數著，「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手中的木偶小人幾乎快要炸開，像是在告訴蘇恆，它的主人快要撐不下去了。

　　「你應該知道，死在這裡，會經歷什麼吧？慕兒姐會像你一樣，一點點變異成面目全非的怪物，失去所有的記憶，隻會無差別地捕獵人類……」

　　「你還記得那份疼痛和恐慌嗎？隻想一個人靜靜地藏起來，不想被別人發現自己的醜態，醒來時卻又會被難過所吞噬。」

　　「看來，你也沒有嘴上說的那麼愛她嘛。最後十個數了哦，十、九、八、七……」

　　蘇恆的喉頭滾動了一下，握著木偶的掌心也跟著發燙了起來。

　　就像是他拿著一把刀，親自殺死了慕兒一樣。

　　「五、四、三、二——」

　　「等一下！」

　　「你做好決定了？」小茹毫不意外地問道。

　　她太了解慕兒了，而蘇恆和慕兒的思維方式又幾乎是完全相同的。

　　若是換做慕兒在這裡，她也會為了心愛之人而答應自己的要求。

　　「我想好了，但是，我有兩個問題要問你。」蘇恆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第一個問題，和你做交易的人是誰？」

　　「高哥。」小茹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

　　蘇恆皺了皺眉，雖然時隔七年，但他的記憶仍然清晰。

　　被小茹稱作「高哥」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他們登山社的社長。

　　「不過，『他』也不算是高哥了。在薛家山的人，都會被『他』同化，我們都是一體呢。」小茹陰冷地笑了笑，對蘇恆伸出了手，「你也會和我們一樣的。」

　　「他是薛瓏嗎？」蘇恆追問道。

　　「這是你的第二個問題嗎？」小茹反問道，「如果是的話，我就回答了。」

　　蘇恆猶豫了一下，這個問題的答案雖然很重要，卻不能解決他們面前的難題。

　　「不……我的第二個問題是，他為什麼要策劃造神儀式。」他還是選擇了一開始就想問的問題。

　　「當然是為了復仇啊，如果不是仇恨，怎麼能撐的了這麼久呢……」小茹緩緩說道，「明明已經被選中了，卻又被最為信任的拋棄，從巔峰跌落谷底。不過，你應該是不會明白那種感受的。」

　　蘇恆若有所思地說道：「果然是他嗎……」

　　隻有被若澤國拋棄的薛瓏，才能凝聚出如此強烈的仇恨吧？

　　「好了，回答時間結束，你該履行你的承諾了。」小茹拍了拍手，將金刀遞了過去。

　　蘇恆卻沒有立刻接過來，而是盯著她的雙眼，說道：「你發誓，慕兒還活著。」

　　小茹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你這個人一直都這麼啰嗦的嗎。好好好，我發誓，她現在啊……的確算是還活著吧。」

　　蘇恆的怒火又一次被她勾了起來，「什麼叫算是？！你到底把她怎麼了？」

　　「我可什麼都沒有幹哦，隻是把她藏起來了而已。」她眨了眨眼，「蘇恆哥，你乖乖成為最後一個祭品，我保證會放她出來的。實在不行，在場的人這麼多，他們也可以監督我嘛。」

　　她的語氣好似天真無邪的小女孩，說出來的話語卻是令人背後一寒。

　　「我要怎麼做？」蘇恆平靜地問道。

　　「很簡單啊，隻要你親自用這把刀，將自己的手筋和腳筋都挑斷，不要掙紮，就可以了。」

　　「嘶……」陳隊長倒吸了一口冷氣。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小茹所說的法子隻是為了報復甦恆。

　　皿藤被砍斷了一大半，而剩下的皿藤也開始變得虛弱了起來。

　　但是，隻要蘇恆不反抗，皿藤還是能將他綁到座位上的。

　　她逼著蘇恆親自廢了手腳，隻是因為小茹曾被壓在雪下，四肢動彈不得，而她也想讓蘇恆品嘗一下同等的痛苦。

　　「可以。」蘇恆倒是爽快地答應了。

　　在金刀的壓制之下，蘇恆短暫地恢復了人類的形態，他拿起金刀，毫不猶豫地朝自己的腳腕處劃去。

　　疼痛瞬間襲來，而他的臉色也是白得幾乎要透明了似的。

　　小茹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嘗蘇恆露出痛苦難耐的表情，如果他能再卑微地懇求自己放過他，那就再好不過了。

　　她自然會狠狠拒絕蘇恆，隻可惜，蘇恆連一聲痛呼都沒有發出來。

　　輪到左手，他依舊是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似乎他並不是對自己下手。

　　「怎麼不繼續了？」小茹饒有興緻地問道。

　　蘇恆握著金刀，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反問道：「我就剩一隻手了，怎麼動手？不如，你來幫我吧。」

　　「好吧，看在慕兒姐的面子上，我就幫你一回。」

　　明明是她將蘇恆逼到了此等地步，她卻還裝出了一副善人似的慈悲心懷。

　　她一步步走向蘇恆，又問道：「我真的很好奇，慕兒姐和你走散的時候，你也會心急嗎？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怎麼都找不到她，其實是一種報應呢？」

　　「呵，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被暴風雪吹走，算不算是出賣我們的一種報應？」蘇恆反唇相譏。

　　「你……你怎麼知道，不、不可能，你是為了詐我……」

　　一時間，小茹心神大亂。

　　雖說她對蘇恆和慕兒都抱有滔天的恨意，但說到底，她這七年來在心計上幾乎沒有什麼成長。

　　突然被蘇恆戳穿了自己隱瞞許久的秘密，她頓時手足無措，差點兒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而就在她走到蘇恆的面前時，她忽然發現蘇恆的雙眸裡滿含殺意。

　　退後已經來不及了，電光火石之間，蘇恆竟是反手將金刀插在了她的兇口，一連數刀下去，小茹甚至都沒有任何反應。

　　「你……你瘋了……」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蘇恆，「你不想救、不想救慕兒了嗎？！」

　　「如果慕兒知道，她的命是由幾十億的性命換來的，她隻會恨我，不會感激我。」蘇恆平靜地說道，「你和皿藤既為一體，殺了你，皿藤的力量也會削弱吧。」

　　「不可能……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小茹喃喃道。

　　蘇恆沒有回答她，他一直觀察著小茹，自從皿藤被楚遙的符紙削斷後，小茹的動作都變得遲緩了起來。

　　她想殺死自己，不僅僅是因為皿藤太過虛弱，她自己也是無法支撐下去了。

　　下一秒，纏繞在座位旁的皿藤突然收縮，像是失去了全部水分，近九成的枝條應聲脫落，化作了灰白色的粉末。

　　「不行……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死在這裡，永遠、永遠都出不去了……」

　　小茹還趴在地上，掙紮著想要起來，但她卻忘了，金刀對邪祟的壓制是絕對性的。

　　蘇恆隻中了一刀，都失去了大半力氣，更何況她和皿藤本來就不是完美融合。

　　「你忘了，我和慕兒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死了。」蘇恆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