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喝！」

　　營地外，人影穿梭，東韃靼的士兵們圍著一叢叢篝火喝酒，烤肉的香味也瀰漫在空氣中，勾起人的饞蟲。

　　這樣的大喜之日，註定有一個不眠之夜。

　　隨著夜色越來越深，除了篝火還時不時發出「噼啪」的聲響外，東韃靼士兵早已經喝得東倒西歪。

　　黑暗中，埋伏許久的大武士兵終於動了，像一群群蠍子，湧了上來。

　　有人，正在暗中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拖雷趴在地上用耳朵聽著地面傳來的顫動，眼中冒出一點興奮的光：「來了！」

　　卯時一刻，是太陽即將破曉前，也是一夜當中，人睡得最沉的時候。

　　就在這樣靜謐的時刻，半空中忽閃過一點流光，「嗖」一聲一支火箭擦亮了夜色！

　　拖雷振臂高呼：「大武的狗雜種來了！」

　　「咚——咚——咚——！」

　　戰鼓驟然炸響，將這夜色撕得稀巴爛！

　　那些東韃靼營地上已經「醉死」過去的蠻子，猛地睜開了眼睛，每個人臉上都露出兇狠的表情，像那守到兔子的野狼，「刷」一聲紛紛抽出了彎刀，在黑夜裡暴喝：「勇士們，下酒菜來了！」

　　拖雷一馬當先：「勇士們，給我殺！讓王妃好好看，我們韃靼的勇士不是孬種！」

　　索爾吉馬哈木扶著腰間的刀站在營帳中，似乎已經等候多時了！

　　聽到外頭響起的戰鼓聲，他感覺自己渾身皿液都隨之沸騰起來了！

　　他伸出舌頭抵了抵上顎，隨後大步朝帳外走去！

　　剛走兩步，又突然折身走回床前，伸手擡起了完顏塔娜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自信一笑：「塔娜，請看我為你贏下這一戰！」

　　這位剛嫁為人婦的王妃臉上還帶著醉人的紅暈，聞言，在他的額間落下一吻：「馬哈木，天神會庇佑你！我在這裡，等你凱旋！」

　　——「殺！」

　　戰馬嘶鳴，刀劍相交，殺喊聲撕碎了這天地！

　　「啊——！」

　　「啊啊啊——！」

　　黑暗中，大武士兵一批接一批倒下，他們終於反應過來：「不好，我們中計了！」

　　軍報在兩日後，抵達京城，震驚朝野！

　　徐玉寧還在屋裡與魏氏品茶聊天，小福子突然從外頭跑進來：「娘娘，不好了！」

　　珍珠見著了，忙道：「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小福子站在徐玉寧面前，艱難出聲：「北境剛剛傳來的軍報，娘娘，定州，敗了！」

　　「什麼？」

　　徐玉寧手一晃，手中的茶盞差點墜了地，還是魏氏眼疾手快，連忙將她手上的茶盞拿開，不知是在安慰徐玉寧還是安慰自己，說：「你先別慌！」

　　徐玉寧面色驟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怎麼回事？！」

　　自從羅靖成領十萬援軍馳援北境，北境局勢已經平穩了大半年，現在定州居然突然戰敗了，這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

　　然而這一次，定州不僅僅是敗了這麼簡單，而是慘敗！

　　這一敗，直接丟了大半個定州！將士百姓傷亡數萬！

　　徐玉寧又驚又疑：「怎麼會戰敗？」

　　皇上也在想這個問題！

　　定州在這樣的情況下慘敗，皇上龍顏大怒！

　　朝中大臣就此事吵翻了天：「羅靖成輕敵冒進，緻使我軍敗於東韃靼，簡直是奇恥大辱！其已不堪為主帥，還請皇上三思！」

　　此前青州大捷，如今定州失蹄，一功一過，朝臣就要不要撤羅靖成統帥之職，各有主張，但也不能因此一過，就完全抹殺羅靖成的功勞。

　　皇上坐在龍椅上，面色同樣難看得厲害。

　　要不要撤掉主帥？

　　皇上心裡反覆思量數次，亦未能當廷下定決心，此次朝會無果而終。

　　禦書房——

　　蕭奪負手立在那幅巨大的皇輿全覽圖前，已經定定地看了許久。

　　康公公不敢出聲，隻站在他的身後提著拂塵小心恭候著。

　　良久，才聽皇上的聲音悠悠響起：「一寸山河一寸皿。」

　　眼前展開的皇輿全覽圖，那上面每一點，都是大武的江山。

　　「朕還記得皇考在世時，時常站在這裡，看著這幅輿圖出神。那時朕還小，沒明白這麼一幅輿圖天天看，有什麼好看的！」

　　蕭奪笑了笑，「如今，朕、明白了。」

　　兆慶帝晚年數次出兵征伐韃靼，每年邊疆耗費軍餉巨大，因此駕崩後他的名聲也受此所累，被人痛批窮兵黷武，勞民傷財，所以蕭奪繼位時，國庫一度空虛，入不敷出。

　　然而今時今刻，蕭奪站在這裡，像他父皇當年那樣看著眼前的這幅江山圖，卻突然體會到了他父皇的良苦用心——

　　為君者，擔社稷。

　　他背對著康公公，忽道：「康福祿，傳旨！」

　　羅靖成到底沒被撤下統帥之位。

　　此次隨著軍報一起抵京的，還有羅靖成的請罪摺子：「……臣有負皇上所託，有負北境數萬黎民百姓，臣死罪！」

　　現在隨著這道聖旨一起抵達定州的，是皇上的硃批怒斥：

　　「朕將北境託付於爾，待爾仁厚已極！爾竟昏庸至此，輕敵冒進，緻使數萬黎民百姓受難，朕思及此，寢食難安，爾心可安？！」

　　「……」

　　「裴鎮、徐沖同為徐世安部下，彼此熟悉也！爾竟調裴鎮遠離徐沖，而用潘貴守遼青交界，此所謂南轅北轍！」

　　「……」

　　「爾若無私心，則是蠢彘，枉為臣也！」

　　青州之戰，羅靖成尚且知道用心腹許世雄配合呂盛梁守遼青交界，將徐沖調離呂盛梁；然而定州這一戰，羅靖成卻將裴鎮與徐沖分開！

　　要知道軍中將領，也是要彼此磨合的！

　　裴鎮與徐沖兩人同為徐世安部下，兩人熟悉彼此的打法，將兩人安排在一起，才是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但是羅靖成卻將兩人分開！

　　羅靖成這麼做是私心，是怕將來大捷，裴鎮像徐沖那樣，搶了他的功勞？

　　這不得而知。

　　但皇上龍顏大怒，斥責羅靖成時毫不留情面，將羅靖成罵得豬狗不如，言語之誅心，實為罕見。

　　除了這滿篇硃批痛斥之外，皇上更是特頒諭旨當眾訓斥羅靖成之失，也將君臣之間本就日漸稀薄的情分，推向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朕以爾為腹心，愛屋及烏，授爾高官俸祿，恩賞爾之家眷，爾之家奴亦與有榮焉……爾再負朕、負黎民百姓，爾雖萬死，難贖其罪！」

　　定州兵敗，也再次勾起了這位帝王的疑心——

　　此前沈持珏徹查青州兵敗案，洞察北境戰禍有異，言羅靖成與呂盛梁狼狽為奸，有通敵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