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府抄家抄出來的東西，還堆在外頭，沈持珏在命人連夜清點，羅靖成下馬，看到這一堆堆金銀珠寶古玩字畫，面色自然算不上好看。

　　端王奉命前來查辦此案，雖然知道羅靖成也牽涉其中，但現下還不到與羅靖成撕破臉皮的時候。

　　而且，羅靖成此次解了遼州之圍，又立一功，將來該怎麼處置羅靖成，皇上自有決斷，還輪不到他端王操心，故端王面上不動聲色動了動唇：「呂賊私通外敵，如今已經畏罪潛逃，羅大將軍可知？」

　　羅靖成收回目光，亦是面不改色地接了話：「來的路上，已有聽聞！」

　　頓了頓，擡腳一面往府裡走，一面狀似隨意地問了句：「那呂賊，還沒抓到？現下城中正混亂，隻怕要混出城去！」

　　端王微微蹙眉，隻說了一句：「已經命人在城中搜捕。」便不再多言，改而笑道，「此次多虧羅大將軍解了遼州之急，等回京，本王定如數稟告皇上！」

　　話落，端王便自悔失言，果然就瞧見羅靖成面色沉了沉：「隻盼端王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犬子……」

　　端王也斂了神色：「羅大將軍不必心急，皇上一向看重令郎，如今京中是個什麼情況，本王暫時知之不多，但是令郎定然不會有事。」

　　羅靖成此番前來，就是要探一探端王的口風。

　　如今兩人還能站到一處平和地說話，事情就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兩人寒暄半天，才分開。

　　此次羅靖成臨時來遼州，與端王一起落腳呂府，一人居一院，帶的卻都是各自的近身護衛。

　　定州形勢比遼州嚴峻，羅靖成不會在遼州呆太久，最多兩日就要回定州，思及呂盛梁，沉聲道：「呂盛梁恐怕還滯留在城中，你親自去帶幾個人去找，不要弄出動靜……呂盛梁，不能落在端王手中！」

　　許世雄抱拳應了聲「是」，但心裡卻有一點疑惑，「大將軍，末將不明白，這呂盛梁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為何不……」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留著呂盛梁隻怕後患無窮。

　　羅靖成負手立在窗前，吐息微沉：「本將軍留著他，自有用處！」

　　知道羅靖成在呂府落腳，呂盛梁隱身在暗處，屏著呼吸，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呂府門前的兩盞紅燈籠。

　　他風光了半生，如今淪落到與流民乞丐為伍，登高跌重的滋味可不好受，豈會甘心？

　　皇上已經容不下他，他將來唯一的翻身機會，就是投靠羅靖成，等大皇子登基！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繼位，將來自然又是一番景象不是？

　　看著許世雄領著人從呂府出來，呂盛梁當即拿黑紗蒙了面，悄然跟了上去。

　　次日，羅靖成與端王議完事回到院中，許世雄左右看了一眼，湊上前去，壓低了聲音：「大將軍，妥了！」

　　羅靖成面容一肅，沉吟片刻後道：「明日出城，讓他喬裝，跟著我們一起走！」

　　遼州因呂盛梁潛逃引起騷亂，東韃靼趁機突襲，好在羅靖成來得及時，騷亂很快得到平息。

　　而沈持珏將呂府抄家的贓銀搬到大街，引百姓親眼相看，消息一傳十十傳百，誤會解開，呂盛梁並非蒙冤，而是實打實地搜刮民脂民膏，鐵證面前，百姓將士一時錯愕，方知此前受人煽動，自此不敢再替呂盛梁喊冤。

　　誤會解開，穩住了軍心民心，遼州之禍便也解了。

　　羅靖成在遼州助了端王一臂之力，如今事畢，便要啟程回定州，他朝端王抱拳，「王爺請留步！」

　　端王送他至呂府大門，看到底下人已經替他牽來了寶馬，便笑著頷首：「也罷，來日回京，再與羅大將軍好好一敘！」

　　羅靖成轉身快步下了台階，一個利落翻身上馬，當即領著他的兵馬絕塵而去。

　　呂盛梁著鎧甲喬裝成小兵，混跡在隊伍裡，一併跟著離開了遼州。

　　沈持珏站在端王身側，看著遠去的羅靖成，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駕——」

　　羅靖成一行人出了遼州，要跨青州才得以進定州。

　　臨近青州時，已行軍大半日，前頭有個林子，正好可以遮陰，羅靖成下令，命所有人原地休整。

　　羅靖成下馬，靠著一棵大樹坐下，底下的士兵都敬畏這位大將軍，不敢離他太近，遠遠尋了個地坐著，很快許世雄上前，帶著一個小兵給他送了些熱水和乾糧。

　　羅靖成手撐著膝，接過那「小兵」遞來的水囊，目光落在「小兵」身上卻似鷹隼般銳利。

　　羅靖成緊抿著唇，擡手朝許世雄使了個手勢，許世雄會意，當即退下去，領人守著這裡，不讓旁人靠近。

　　呂盛梁撲通跪下，神色難掩激動：「大將軍今日救命之恩，屬下沒齒難忘！」

　　羅靖成太陽穴青筋狠狠一跳，臉上怒意頓顯，手中水囊當頭朝他砸去，怒喝：「混帳！」

　　完顏也先之事，呂盛梁私自動手，隱瞞不報，才導緻了今日的局面，羅靖成豈有不怒之理！

　　呂盛梁不敢躲避，直接被那水囊砸偏了臉，忙低下頭去：「屬下死不足惜，請大將軍息怒！」

　　羅靖成改了主意，還費了這麼大心思將呂盛梁救出遼州，自然不會再殺呂盛梁。

　　他磨了一下牙，目光沉沉地看著呂盛梁，忽道：「此事，斷在你身上！」

　　這是要呂盛梁一個人擔起所有罪責，不得牽連羅府。

　　呂盛梁既已拋下一家老小，獨自潛逃，擔一個罪名，或擔十個罪名，結果都一樣，他不敢有怨，忙應道：「是！」

　　「……」

　　「大將軍要殺要剮，屬下毫無怨言！」呂盛梁梗著脖子起誓，「但屬下對大將軍和大皇子忠心耿耿，其心可鑒！」

　　羅靖成冷哼一聲。

　　若不是看在呂盛梁這麼多年忠心的份上，羅靖成今日豈會留他一命？

　　呂盛梁如今全部指望都在羅靖成一言一行之間，聽到羅靖成冷哼，頓時跪在地上僵了一瞬，大氣也不敢喘。

　　良久，羅靖成忽從腰間扯下一塊玉佩扔給呂盛梁，咬了咬牙：「你去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