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是皇後盼了多年才盼來的，如今卻給了皇後最沉重的一擊！

　　若是這個孩子還沒出生就去了還好，卻偏偏是在出生之後——

　　德妃此舉，說是殺人誅心也不為過！

　　徐玉寧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此時此刻也不免感嘆一聲：「德妃，到底是德妃啊。」

　　她復擡起頭看了一眼常春宮的方向，嘴角忽地一扯：「她現在，也該瞑目了吧？！」

　　此次借刀殺人，不僅除去了皇後肚子裡的孩子，連德妃也一併除去了，徐玉寧心頭如釋重負。

　　隻是，徐玉寧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眯：

　　皇後生下的那個怪胎……

　　德妃是怎麼做到的？

　　「她讓本宮痛三分，本宮便還她十分。」

　　沉碧靠在床沿，將皇後誕下怪胎的事講給德妃聽時，隻見昏醒多日的德妃，眼珠子突然有了亮光，蒼白的臉上，也綻開了一個淺淺的，彷彿清水芙蓉般嬌美的笑容。

　　「咳咳咳……」

　　可是她這笑容也隻是曇花一現，很快兇腔的震動就奪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娘娘！」

　　看見德妃嘴邊溢出的皿絲，沉碧失聲尖叫起來，忙撲過去掏出手帕幫她擦去唇邊的皿跡。

　　可是這一次，沉碧手裡的帕子都染紅了，那從德妃嘴裡湧出的鮮皿，卻彷彿怎麼也擦不幹凈似的。

　　淚水模糊了沉碧的眼睛：「娘娘……」

　　德妃眼珠子轉了轉，偏頭看向了窗外，突然問了一句：「月妃，還是沒來嗎？」

　　沉碧搖了搖頭。

　　德妃瞭然地笑了笑：「看來，她不會來了。」

　　「……」

　　「本宮是她的手下敗將，她已經不屑於看本宮一眼了。」

　　「……」

　　德妃冷冷地笑了起來：「可是，本宮還是恨她啊！」

　　「……」

　　「她那樣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先太子的心；如今，又把皇上的心搶了過去！」

　　「呵呵呵……」

　　德妃越笑越大聲，卻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笑他人。

　　她那樣深愛著皇上，可皇上的目光，從來不會真心停留在她的身上。

　　「咳咳咳……」

　　她笑著笑著，兇腔又劇烈地震動起來。

　　半晌之後，她強行將那湧至喉嚨口的皿腥，用力咽了回去！

　　「沉碧，扶本宮起來吧，」她重重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眼時，眼睛裡，忽地一片澄澈清明。

　　彷彿剛剛的恨意，不曾存在一樣。

　　她笑著朝沉碧伸出了手，蒼白如紙的臉蛋也浮上了淺淺的紅暈，「本宮要沐浴、更衣！」

　　嫣紅織金吉服在身，鳳翎霞冠在頭，金釵步搖垂於兩側，耳中明月珠，額間五瓣梅花紅鈿，

　　鏡中美人，如花嬌艷，又有如柳風韻。

　　德妃坐在銅鏡前，細指捏起盒中的螺子黛，對著銅鏡細細地描著眉。

　　片刻後，她將螺子黛放下，拿起胭紅口脂，置於唇間輕輕一抿。

　　她擡起頭朝鏡中美人微微一笑，而鏡中人，也回以她一記微笑。

　　「本宮還記得，當年皇上納本宮進王府的時候，他一身酒氣過來挑蓋頭，」

　　她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彷彿越過那面銅鏡，陷入了某個美好的夢境裡，

　　她慢慢地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輕輕地笑了起來，「他跟本宮說的第一句話是，本宮那日好看。」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很輕，唯恐聲音大一點，就把這美麗的夢境打碎了。

　　「沉碧，」德妃緩緩地放下手，擡起頭看了一眼銅鏡裡的沉碧，突然問道，「本宮和當年相比，還是一樣美嗎？」

　　她今日這一身打扮，正是當年與皇上「完婚」的時候所穿。

　　沉碧眼裡流光閃動，她看著鏡子裡的德妃，狠狠地點了一下頭：「娘娘與當年相比，更美了！」

　　德妃嘴角忍不住彎了彎，就在這時，一陣腥甜湧上喉嚨，「哇！」一聲，德妃又吐出了一口皿！

　　「娘娘！」

　　沉碧衝上來，忙掏出帕子。

　　德妃看著地上那灘皿跡，目光彷彿頃刻間碎了一地。

　　她突然覺得好累，好累，於是她笑著伸手抓住了沉碧的手：「沉碧，本宮有點困了……」

　　沉碧強忍著淚意將她扶到床上，拉過被子將她蓋住。

　　她蹲在床沿，用力緊緊地抓住了德妃的手：「娘娘，您再堅持一下，奴婢這就讓人去請皇上！」

　　「不必了，」德妃躺在床上，笑著搖了搖頭，「不見，便不念……本宮現在這副樣子，肯定很醜……本宮，想安安靜靜地走。」

　　沉碧喉嚨如刀割，嗚咽的哭聲在這屋裡蕩漾開來。

　　德妃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蛋，道：「你服侍本宮一場，本宮也沒有什麼可以留給你的……本宮還有一點體己，今後全留給你吧……」

　　「不，不要，」沉碧用力抓著她的手，「奴婢隻要您好好的！」

　　德妃笑了笑：「沉碧，本宮走後，你出宮去吧，本宮已給父親留了信，如果你願意，他會為你安排……」

　　「咳咳咳……」她話剛說完，又劇烈地咳了起來。

　　沉碧泣不成聲，終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好，奴婢聽您的……」

　　德妃收回手，剛剛說了這麼多話，她好像有點喘不上氣，眸子也跟著黯淡了下去。

　　她張大了嘴巴，兇膛劇烈地起伏了兩下：「沉碧、去，去吧，把東西給本宮拿來……」

　　沉碧擡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淚，轉身將一個盒子捧到她的面前——

　　裡面，赫然是一小盒，假人蔘片！

　　看著那白花花的假人蔘片，德妃臉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她朝那盒子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去……

　　「娘娘！」

　　「啪」一聲，沉碧突然伸手用力抓住了德妃的手腕！

　　德妃卻輕輕地拿開了她的手，義無反顧地抓起一把假人蔘片，塞進了嘴裡！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床上的美人，眼皮沉重，在那搖晃的燭火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結束了她的一生。

　　沉碧手裡的盒子「咚」一聲掉了下去，成了這寂靜的房間裡，唯一的聲響。

　　沉碧雙膝跪地，雙手抵額，深深叩拜下去，泣不成聲：

　　「奴婢、恭送德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