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胖子爹倒是沒什麼怕的，他打獵半生，多少次死裡逃生，那份膽量和沉穩村裡沒人能比的上，他主要是不想摻和村裡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隻想一個人清凈。

　　但寶樂的那番話敲醒了他，一個人活在世上，不能隻顧自己，有餘力的情況下眼光要放的更長遠一些。

　　寶樂那種程度他做不到，但他可以盡自己所能做到支持和維護，寶樂以後能走的多遠，他們村就能走多遠，真的是功利千秋百代的事。

　　也許等到村裡娃娃那一代，就不用像他們老一輩這麼苦了。

　　祠堂裡亮著煤油燈，村裡輩分高的都在。

　　看見胖子爹進來，他們都感到奇怪，因為胖子爹屬於許家的旁支，不是大房那一脈，一直以來，旁支的人都不管事，這是村裡約定俗成的規矩。

　　不過村裡本來沒啥油水，窮的要命，所以也沒人特意去爭這個，糊口都成問題了，誰還有那個心思去鑽營這屁大的權利。

　　「胖子他爹，你怎麼來了？找誰有事嗎？」

　　祠堂裡非常陰暗，明明滅滅的煤油燈光在胖子爹的臉上晃動，不笑時，胖子爹面相看起來其實是有點兇的，壯碩高大的身材往那裡一站，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叔，我是為你們在商談的事情而來，我想當這個裡正。」

　　「什麼，你想當裡正，不可能，你一個許家的旁支，哪裡輪得到你，趕緊走，這是祠堂哪有你說話的份。」其中一個老人眉毛一豎，極其不滿的呵斥道。

　　「就是，你就好好打你的獵，瞎摻和什麼，再怎麼著也是我們大房的人來當。」

　　胖子爹看著坐著的這些老人，基本上都是看著他長大的，因為日子苦吃不飽飯，這些人一個個都面黃肌瘦頭髮花白。

　　「各位叔叔伯伯們，你們先聽我說我為什麼要當這個裡正。」

　　剛才呵斥胖子爹的那個老人張口又要罵人，被他旁邊的一個人攔了下，「就聽他說說又怎麼了，我們都半截身子埋土裡的人，還不能給年輕人一個說話的機會了？」

　　「行，你說，我看你能說出一朵花來。」

　　這個祠堂胖子爹從小就來，明年祭祖的時候，他爹帶著他，跟他說台上擺著的那些靈位都有誰誰，村裡以前出過什麼有點名氣的人物，發達後就再也沒回來。

　　許家村太窮了。

　　十裡八鄉好些人家的閨女都不願意嫁過來。

　　「我們村太窮了，不能再這樣下去，我們窮了一輩子，吃不飽穿不暖，但不能再讓孩子們這樣，各位叔叔伯伯們家裡都有孩子，他們還那麼小，要跟我們一樣操勞一輩子，結果連張嘴都填不飽嗎？」

　　剛才替胖子爹說話的那位老人問：「那你有辦法？」

　　「我沒有。」

　　嘲笑聲傳來，「我就知道，自己兒子還靠別人呢，在這說什麼大話。」

　　「但許寶樂可以。」

　　「許寶樂一個女人家，能做什麼？早晚要嫁人的，你把寶壓在她身上？我看你腦子壞掉了吧，你要壓你自己去，別拖上咱們全村人跟你賭。」

　　「呵呵，真的，叔，你覺得咱們村窮成這樣，還有什麼可以賭的？有什麼值得人家圖的？」

　　「不管怎樣，我們不可能因為這個理由讓你當裡正。」

　　胖子爹默了下，他之所以一開始沒有說學堂的事，是因為他心裡不想讓寶樂背負這麼多，她這麼為村裡著想，可村裡這些人還拿他們那點小心眼去揣摩她，對她不公平。

　　可現實打了胖子爹狠狠一巴掌。

　　不得不說寶樂比他看的通透多了。

　　「如果我說我可以為村裡建一所學堂呢？」

　　這句話出來，本來都已經在各自聊天當胖子爹不存在的人，都看了過來。

　　剛才呵斥他的那個老頭甚至激動的站了起來，「你說什麼？給村裡建學堂，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隻要我當裡正，我就能有辦法給村裡建一所學堂，請來先生，讓村裡適齡的孩子都去上學讀書。」

　　老人哆嗦著走到胖子爹面前，剛才的刻薄不見了，他甚至拉起了胖子爹的手，「胖子他爹，你說的是真的嗎？你不會為了當裡正哄我們這些老頭子玩吧？」

　　「我可以立字據，如果當選後，我沒有做到，我就自己請辭裡正。」

　　在場的人都沸騰了，誰家都有孩子，讀書在鄉下人眼裡是非常神聖的事，但這附近都沒有學堂，除非家裡真的有條件，但許家村這麼窮，其實沒幾戶人家的孩子有機會讀書。

　　孩子被生下，長大差不多大就開始幹農活，想方設法謀生，大字不識一個就隻能幹最低等的活，一代一代的循環往複。

　　都知道讀書好，但都沒有這個能力。

　　「胖子他爹，隻要是真的，我拼了這條老命也選你當裡正。」老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的看著胖子爹，妄圖從他的神情裡捕捉出一絲撒謊的痕迹。

　　但並沒有。

　　胖子爹從頭到尾都很堅定。

　　老頭笑了，他的孫子有救了，家裡要是能出個讀書人，他就算是死也瞑目。

　　其他老頭也一樣，把胖子爹拉到中間主位坐下，追問其中的細節。

　　胖子爹沒有說許多，隻是當場立了字據按了手印。

　　老頭們商量了下答應了，反正如果胖子爹真的能給村裡建起學堂，是他們賺了，對子子孫孫後代都是好事，如果胖子爹做不到，他們另外再選裡正，也沒什麼損失。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就這樣，裡正的事情基本上敲定了，隻等明天去縣衙一趟把事情定下來就可以了。

　　這一晚是全村歡喜一家愁。

　　李茂才安頓好他娘，就回了坐著租來的馬車回鎮上去了，他怕許裡正找他，要他幫忙啥的，既然失敗已成定局，幫忙也沒啥好處，他可不想蹚渾水，於是趕緊開溜了。

　　晚上李周氏在許婆子家受到了娘倆的熱情招待，家裡也沒啥好吃的，除了野菜粥煮的稠一點，許婆子狠狠心特地燉了一碗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