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字）

　　因為這是田豐收的媳婦兒在世的時候敲定下來的，大家這麼多年心裡都這麼認為田小妮是谷有糧未來的媳婦兒，田豐收也沒啥意見。

　　谷母萬菊紅見事情順利，又說：“這倆孩子的親事是當年你媳婦兒和我那個男人親口定下的，那彩禮當初也給過你們，五斤番薯米，在當年可是救命的糧食啊，我們家都舍得給你，你們可不能再要什麼三轉一響了。”

　　笑話，她家窮得叮當響，有了上頓沒下頓的，連多的十塊錢都沒有，上哪兒去搞三轉一響？

　　要也沒有。

　　田師傅聽了這話，心裡是有些憋悶，可到底也沒說什麼。

　　人情總歸是要還的。

　　小眼塌鼻梁的谷有糧搓搓手，自動自覺帶入女婿的角色，說：“爹，到時候我和小妮結了婚，就住咱家吧，我跟小妮還是能就近孝順你的。”

　　萬菊紅笑呵呵道：“可不，你們大隊又是養長毛兔又是收桃油的，富得流油，小兩口就在你們秋水大隊過日子，以後不愁吃穿，還能給你養老送終，多好。”

　　田豐收點點頭，這敢情好。

　　要是兩個女兒以後都嫁出去，他豈不成了孤家寡人了？

　　人老了，還是希望有孩子陪在身邊。

　　田小妮從房裡跑出來，哭着說：“爹，我不想嫁！”

　　她從小就知道谷有糧是什麼德行。

　　加上萬菊紅又是個潑辣的主，保不齊要跟他們住一塊兒。

　　如果真不明不白嫁了，田小妮覺得以後日子一定會很悲慘。

　　萬菊紅一聽，立刻疾言厲色道：“這可是你娘當時給兩家定的親，你不嫁就是不孝，要遭天打雷劈的。”

　　田小妮臉色一白，嘴唇抖得厲害，眼淚蓄在眼底。

　　谷有糧眯着蝦米小眼，聲音跟抹了蜜一樣好聽，“小妮，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好好對你的，你讓我往東，我絕對不往西，家裡裡裡外外的活我都包了，保證不讓你吃一丁點的苦頭。”

　　田師傅聽了直點頭，這個未來女婿樣貌是差了一點，家裡是窮了一點，可是長得壯實，而且這個态度還是很不錯的。

　　萬菊紅也跟着一個勁地勸，“小妮啊，我家有糧别的沒有，就是對姑娘好，對媳婦兒體貼，你上哪兒去找像我家有糧這麼好的男人？告訴你，這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要不是你娘和有糧他爹早早給你們訂了親，我大隊多的是姑娘上趕着要給我家有糧做媳婦兒呢！”

　　“她們要嫁就她們嫁，反正我不嫁。”田小妮也是倔脾氣，局促地站在這裡，聲音柔柔靜靜，不敢擡頭說話。

　　萬菊紅氣急道：“你找個妮子怎麼好賴話聽不懂，你和我家有糧是定了娃娃親的，再怎麼說我家有糧也等了你這麼些年，你說不要就不要，你的良心是被狗吃啦？”

　　田小妮杵在那裡直掉眼淚。

　　沈檸真是聽不下去了，幾步走了進來，“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講究封建那一套，娃娃親？我可告你們，現在是新社會，結婚講究你情我願，平等自願原則，不是說定了娃娃親就一定要娶一定要嫁，走哪裡都沒這個理。”

　　萬菊花眯着小眼，危險地打量着沈檸，陰陽怪氣道：“哪來多管閑事的娘們？”

　　田豐收一眼認出了沈檸，過來恭恭敬敬道：“沈主任，什麼風把你刮來了？”

　　沈檸：“妖風！”

　　江挽月靠在門闆上掩唇直笑。

　　這一笑可立刻吸引住了谷有糧的眼睛。

　　他的眼睛都直了。

　　好一個絕色佳人。

　　這是一個由内而外都散發着極強魅力的女人，尤其是那雙狐狸眼，像帶着鈎子一樣，讓人深深的着迷。

　　江挽月頓時拿眼橫他。

　　看什麼看？

　　谷有糧的心髒砰砰直跳，沒人斜眼的角度也是這麼美。

　　一旁的田豐收聽了沈檸的話頓時就尴尬了，讪笑道：“都是家事，讓你見笑了。”

　　沈檸一看田豐收就是個沒主意主見的人，當下就對田小妮說：“你願意嫁嗎？”

　　田小妮擡起清淩淩的眼兒，眼眶還閃爍着淚光，輕輕地搖搖頭。

　　“既然不願意嫁就不要嫁，沒道理活人還要為了死去的人把自己一生都給葬送了，什麼年代了，娃娃親？封建糟粕，不能留！”

　　沈檸說話铿锵有力，自有一股作為婦女主任的威嚴在，讓人無可反駁。

　　田小妮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抹抹眼淚對田豐收說：“爹，我不嫁。”

　　谷有糧知道沈檸，見她要破壞自己的婚事，嚴重傷了他的自尊心，當下拳頭緊握，“沈主任，管天管地管人家結婚，是你婦女主任該做的事情嗎？”

　　“是！”沈檸回答時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婦女主任的權力在大隊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像這種涉及到不合理婚嫁事情，她還是能管一管。

　　沈檸的強硬讓谷有糧身體裡的暴力因子蠢~~蠢欲~~動，揮起一個拳頭作勢要打，江挽月眼疾手快，立刻一腳踹過去。

　　被美人踹了一腳，谷有糧倒是沒來脾氣，反而覺得被美人踹過的地方格外有面兒。

　　沈檸美目圓睜道：“今天你們要是敢動我一下，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就出不了這個大隊！”

　　看羅铮打不打死他！

　　田豐收着急道：“是啊是啊，沈主任是大隊幹部，沈支書和大隊長還都得給她面子，她男人一身的力氣，有糧啊，叔勸你别亂來，萬一給羅铮拆了骨頭，叔可護不了你。”

　　谷有糧經常在秋水大隊走動，聽過羅铮的名頭，當下就歇菜了。

　　萬菊紅卻不依不饒，“田豐收，當年我家從牙縫裡省下來的口糧給了你們家救命，現在你們說不認就不認，我告你，我們谷家可不是好惹的！”

　　沈檸：“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既然是這個大隊的婦女主任，就不能看着我們大隊的姑娘随随便便被人嫁了，隻要田小妮不同意，這婚事就不能成，沒王法了是吧，拿着封建糟粕來糊弄人，是想被批D還是想遊街？”

　　“你你你……”萬菊紅就算再沒見識也是知道這些手段的厲害。

　　人活一張臉，樹要一張皮。

　　要是被大隊批D遊街了，那她谷家以後還要不要在大隊過活了？

　　這個婦女主任年紀輕輕，這嘴可真夠刁鑽的。

　　“你什麼你你你，說白了你們家就是想讓兒子來我們大隊享受紅利，不好意思，隻要我一句話，沒門！”沈檸絲毫不讓，語氣非常強硬。

　　萬菊紅的聲音尖刻起來，“田豐收，到時候鬧起來，就是你們家沒臉，你媳婦兒在地府下是要入油鍋拔舌頭的啊！你們真不怕啊？”

　　田豐收和田小妮的臉立刻白了白。

　　田豐收：“谷嫂子，你這話可不能亂說……”

　　沈檸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把萬菊紅震懾了一下，“再敢給我宣揚封建迷信，以後我就讓大隊長把你們一家都拉入黑名單，永遠不許進我們大隊！”

　　萬菊紅也不是個好惹的性子，“你是大隊幹部，就能想幹啥就幹啥，我要去公社告你！”

　　“娘，你先别說話。”

　　谷有糧讓自己的娘消停點，他覺得這事兒一時讨不到好，得靜觀其變，于是讨好着對沈檸說：“沈主任，剛才是我太沖動，差點傷了你，對不住對不住，不過我跟小妮從小青梅竹馬，我是真喜歡她，我倆要是能成，對雙方父母都有交代不是？”

　　沈檸瞧谷有糧戾氣外露，一看就不是個值得托付的。

　　看一個人，不能光聽他說的，還得看他做的。

　　很顯然，一個習慣性對女性拳頭相向的，得慎重選擇才行。

　　沈檸懶得鳥他，拉着田小妮出去說話，“小妮，你記住，你要是不願意沒人能逼你，關鍵是自己得堅定，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人生不走回頭路，每一步都要想清楚，而不是渾渾噩噩，潦草應付，否則最後對不起的隻有你自己，明白嗎？”

　　田小妮聽了沈檸的一番話，堅定地點點頭，“沈主任，你今天是來找我的嗎？”

　　沈檸溫和道：“我也不瞞你，我是從老五那裡聽說了你的難處，所以這才來看看，雖說我在外讀書，可到底支書也沒把我的婦女主任位置給撤了，就得來過問過問，你說是不是？”

　　田小妮垂着頭，輕輕點頭應着。

　　沈檸細細瞧着這姑娘，模樣清秀可人，身材瘦瘦小小，紮着一條長長的麻花辮，用紅繩系着，屬于那種小家碧玉型的。

　　沈檸悄悄問道：“你喜歡我家老五嗎？”

　　田小妮猛地擡眼，雙頰紅通通的，因為害羞而想張嘴否認，可是看着沈檸的雙眼，又不想騙自己，“我……”

　　“這本來是你們自己該去主動處理的事情，我不該過問的，我能說的也隻有這麼多，以後有困難可以來找我，我能幫的一定幫。”沈檸拍拍田小妮的肩膀。

　　她最看不過眼女性被傳統的道德和不公壓迫，總會聯想到自己前世的命運。

　　如果可以，她希望所有的女孩子能夠通過知識去獲得真正的獨立。

　　谷有糧出來找田小妮說話，難過地問：“小妮，你真的不想嫁給我嗎？”

　　田小妮别開眼，“不想。”

　　不管谷有糧平日裡對她對溫柔體貼，可是她就是知道這個谷有糧私底下有多不正經，三心二意，花花腸子多，根本不值得托付。

　　“反正我喜歡你，認定你是我媳婦兒了，不會放棄的。”谷有糧信誓旦旦地說着，就拖着他老娘走了。

　　萬菊紅被兒子拖走了一路，實在是氣不過，甩開兒子的手，怒問道：“有糧啊，你啥時候變得這麼沒出息了，媳婦兒都不要你了，你還能這麼心寬說走就走，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生的？”

　　谷有糧冷嗤一聲，“娘，在大隊婦女主任面前讨便宜，那不是自讨沒趣兒嗎？何況這個沈檸厲害着呢，咱們跟她硬碰硬沒有好果子吃，還是得想其他法子。”

　　“啥法子？”

　　谷有糧摸着下巴，露出幾分陰險來，“我知道小妮為啥反對婚事，隻要把那個人解決了，小妮會心甘情願跟我結婚的。”

　　“兒子，你到底說的啥？”萬菊紅一頭霧水。

　　“娘，你就别管了，回家去等我的好消息吧！”谷有糧說完就自己跑掉了。

　　“诶……”萬菊紅喊了幾聲沒喊住，當下隻能自己回去。

　　沈檸見萬菊紅和谷有糧母子離開，這才和江挽月從田家離開。

　　田小妮一路送她們出門，千恩萬謝。

　　回去的路上，沈檸問江挽月，“挽月，你覺得那個谷有糧怎麼樣？”

　　“惡心巴拉的，眼睛一直黏在我身上，我真想把他摳下來。”江挽月着實是被谷有糧給惡心壞了。

　　這事兒沈檸也注意到了。

　　這種男人心太花，田小妮又是個乖巧的性子，哪裡能駕馭得住這樣心野的男人。

　　保不齊婚後得成天受氣。

　　有些婚姻，那是一眼就能看到頭的。

　　沈檸去了一趟羅愛仙家。

　　江挽月就先行回沈檸家去了。

　　沈檸把這事私下跟老五說了一下。

　　老五一聽說谷家都親自上門說親了，顯得格外着急，當下便急匆匆跑去找田小妮。

　　沈檸看着老五離開的背影，心中很有感觸，她希望老五能夠憑着自己的心意去做選擇，像個爺們一樣。

　　羅愛仙見老五跑出去了，就來問沈檸，“大安他娘，老五幹啥去啊？”

　　沈檸不知道該怎麼跟羅愛仙說，“等老五回來跟你解釋吧！”

　　她有點擔心，老五和田小妮的事情還沒成，萬一羅愛仙不同意，從中阻撓，豈不是更慘？

　　沈檸解釋完就急匆匆回家去了。

　　江挽月正回去的路上，突然不知道從哪裡竄出個人影來。

　　她定睛一瞧，可不就是谷有糧嗎？

　　谷有糧眯着豆大小眼，對江挽月賠着笑臉，“同志，剛才這是對不住，我這人平日裡對姑娘可好了，一點都不會動粗，先前就是太氣了，我在這裡跟你賠不是，你可千萬别放在心上。”

　　他一邊說話一邊往上挨，江挽月則不住往後退：“說話就說話，挨上來做什麼？”

　　“對不住對不住，瞧我，我就是怕你聽不清……”谷有糧搓搓雙手，展現出自己極有魅力風度的一面，“敢問同志你的芳名是啥？”